所以明明曉得,就算愛得真實也已然過去,明明知道就算承諾曾有過幾分真心,早就不算數,她仍然不顧一切來到他的面前,要求他再證實一次。
在愛情中,女人往往不是因為傷心而死,而是因為愚蠢而亡。
如果一次的解釋無法釋疑,那麼這次,他清楚地說出這句「不要制造我的困擾,不要妨礙我的婚禮,不要讓我的妻子成為眾人笑柄」,再多的疑問也都該清楚了,他確實喜歡雲佳兒,確實把兩人之間那段當作游戲。
游戲結束了,他後悔,所以他說,不會從頭來過,因為他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真是淒慘啊,她這樣一個精明厲害的女人,怎麼老在愛情底下慘敗?
她沒有懦弱過,但在他面前懦弱了。
她認錯,不只是對他,也是對自己,對自己的失敗折腰。
所以,她牢牢記住……通通不要了,不要愛情,不要男人,不要因為短暫的幸福而沉論。
她從婚禮隊伍中退開,試著將自己從悲劇中抽離……
前方出現一輛馬車,快馬奔馳。
突地念頭橫過腦海,如果就這樣擋上去,是不是會重回她的二十一世紀,重新當她的大齡女子,重新做她無堅不摧的女強人?
雖沒有年輕,至少心夠硬。這想法不錯……看著快馬,她揚起愜意笑臉。
「你在干什麼?!」
手臂忽地被人狠狠拽過,她險險地避開馬車。
回頭,她看見于大山焦急的目光。是關心?關心他想要阿娘便不得不接受的拖油瓶?「穆小花,你要為一個男人拋下阿娘去死?」
他臉色蒼白,拳頭攥緊,呼吸急促,擔心的表情像個真正的弟弟。
穆小花笑了,她說︰「我允許你。」
莫名其妙的話,誰听得懂?于大山怒問︰「允許我什麼?」
「允許你嘲笑我。」
嘲笑止不了的喜歡,嘲笑她妄想和木裴軒經歷每個春夏秋冬,嘲笑她信誓旦旦的愛情……那條錦繡大道啊,現在听起來,多麼滑稽!
「你已經夠悲慘,我為什麼要嘲笑你。」
「不要同情我,我痛恨同情。」
「我才不同情你,穆小花,你給我听清楚,我允許你回去跟阿娘道歉,我允許你當我的家人,我允許你喜歡我、愛上我,允許你在我身上經營幸福,听清楚了嗎?別人不稀罕,我稀罕,別人不在意,我在意!」
他沖著她吼叫一通,吼完臉色漲紅,緊張地看著穆小花。她靜靜地听著,很久很久才彎起唇角。「于大山,其實你沒有那麼討厭我,對不對?」
于大山臉紅了,用力拉住她的手,用力說︰「我們回家!」
木王府里一片安靜肅穆,找不到辦喜事的氣氛。
昨晚,木裴軒歇在書房,雲佳兒等了一整晚,連妝都沒卸下。她不信,快樂怎會那麼短,現實一下就砸到頭上?
那天木裴軒找上她,問︰「青瞳說你心悅于我?」
這樣大刺刺的問話,讓女孩子家怎禁受得起?
她沒回答,他只等了三息便說︰「看來我弄錯,是青瞳胡說八道。」
他話丟下,轉身便要離去,匆促間,她拉住他的衣袖,滿懷羞澀地承認他的問話。
他說︰「我身子弱,可以活多久,連大夫都不敢把握。」
她搖頭,認真回答︰「我不在乎,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說不定你得守活寡。」
這話,任憑她再大膽也無法回應。
然後他說︰「如果想清楚了,仍舊願意嫁給我,十日後,我會登門迎娶。」
幾句話他便讓她置身冰火,她想嫁,因為阿爹需要木府的勢力,因為阿娘需要她的婚事來長面子,因為木裴軒身子雖弱,卻英俊瀟灑、溫柔和氣。
可他卻說他不知道能活多久……
要賭嗎?能賭嗎?
她沒花太多時間,便決定下這盤賭注,即使她懷疑木裴軒突然求娶的原因?盡避她腦海中深烙著那雙緊緊交握、戴著相同手環的手,她還是咬牙允下這門婚事。
十天,多麼倉促,但她終于嫁進木府。
她相信日子會越過越好,相信再冷的石頭也能夠被焐熱,不管是什麼理由讓木裴軒放棄穆小花,最終她都會取代她,成為他身邊最重要的女子。
她是這樣的信心滿滿,卻沒想到新婚夜,他竟沒留宿在喜房內。
對著鏡子,雲佳兒告訴自己,「不能被打敗,至少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不是穆小花。」打開窗戶,望著天際那一抹魚肚白,她深吸氣,換下喜服,她不認輸。
木裴軒灌下黑糊糊的湯藥,雲佳兒身上的脂粉味讓他難忍,皺著眉頭,不願意睜開眼,他揮手,讓所有人全下去。
刺鼻的脂粉味仍在,他微張眼,不耐道︰「你回房吧。」
「我是你的妻子,夫君身體不適,怎能不在身旁伺候。」她溫婉說著。
「這里有人伺……」話設說完,他猛烈地咳著,驚天動地的咳法,讓人惶恐。
難道不是哄騙,他是真的藥石罔效?才舍卻穆小花選擇自己?他不忍穆小花守著牌位,一世孤獨淒涼?那她呢,她怎麼辦?
全管事急忙上前,為主子拍背。
方才喝下去的藥汁在咳嗽後全吐了出來,只見丫頭小雁急急上前,為木裴軒更衣換帳。
全管事退開幾步,忍不住長嘆,當時他就不該贊成七爺這麼荒謬的主意,看七爺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再看看穆姑娘……這是誰對不起誰啊?
一陣忙亂後,一切恢復平靜,丫頭重新煎好新藥端上來。
看著藥湯,木裴軒苦笑,之前是怎麼搞的?怎會覺得藥不苦,是因為心里想著小花?
「七爺,快喝吧,王爺、王妃和幾位爺,待會兒要過來看您。」
木裴軒點點頭,他知道的,就算失去盼頭,也不該教親人難受,他端起藥碗,仰頭一口氣喝掉,喉間一陣發癢,但他硬生生憋住,不想再次徒勞無功。
大口大口喘著氣,他躺回床上,把小花拿出來回想,想她的嬌笑、她的故事、她的豆芽菜……想著,舌尖的苦化為微甜,想著想著,心頭上的澀意成了甘鮮,想她,是也最好的一劑良藥。
全管事見七爺閉上眼楮,他心頭清楚,七爺根本睡不著,他正等著阿保回報。
但……看一眼雲佳兒,他上前躬身行禮,淺笑道︰「七夫人先回房吧,等七爺醒來再讓下人去喚您,好不?」
這回她沒有堅持,她確實得好好想清楚,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
見她點頭,全管事上前開門,誰知道阿保低著頭往里沖,連聲喊著——
「七爺,不好了,七爺……」
「還有沒有規矩?」全管事喊一嗓子。
阿保這才看見七夫人,連忙低頭問安,閃身到旁邊候著。
可他能候著,木裴軒又怎麼肯等?他猛然坐起,怒問︰「什麼事不好了?」
阿保看看全管事、再看看七夫人,不知道該不該立刻跑到七爺跟前,這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阿保急急奔到主子跟前。
「說!發生什麼事?」木裴軒扶著床,大口大口喘氣。
「穆姑娘昨天被于大山帶回去,我原本以為沒事了,可是、可是……」
「可是怎樣?」他快被阿保氣死,一句話拖拉半天。
「我今天過去,于貴正在套車要去找人,穆姑娘留書出走,她說……說要去玉龍雪山尋找一米陽光。」
尋找一米陽光?該死的,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個故事,她是要尋找康米久美姬創造的一方淨土吧?
噗地一聲,鮮血從他口中疾噴而出,一朵朵血花墜落,看得雲佳兒膽顫心驚……她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