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阿貴叔把石頭往窗邊的櫃子上擺,下頭還放了個木架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
他就曉得這石頭擺在這里好看,木架子還是他這一路上親手刻的。
「阿貴叔,你干麼帶石頭給我們?」
他憨厚一笑,說道︰「上回你在集里,喜歡一塊紋路漂亮的石頭,可老板價錢開得太貴,你阿娘舍不得,這回出去,恰巧看見,就順手帶回來。」
阿貴叔這是在討好她,她哪能不知?「阿娘要知道你亂花錢,肯定要叨念。」
「很便宜的,才六兩銀子。」
「六兩?!都能買一畝良田了,厚,阿貴叔慘羅。」她笑著睨他一眼。
「那、那……說我路上撿的?」他緊張兮兮模樣逗樂了穆小花。
「行啊,阿貴叔打算拿什麼封我的嘴?」她笑眼望著阿貴叔。
「這個行不?」他從懷里掏出個木匣。
穆小花接手打開,里頭有幾顆紅寶石,哇咧,她知道這時的緬甸很落後,寶石比糧食便宜,一匹上好的綢緞可以換上一匣子,可阿貴叔也未免太大方了。
她摀住自己的嘴巴,用力搖頭,悶悶的聲音從手指後方傳出。「封住了!」
阿貴叔笑得兩道濃眉相聚,揉揉她的頭發說道︰「給你攢嫁妝,將來我們家小花要風風光光出嫁。」
松開手,她勾起阿貴叔的手臂,親昵道︰「要攢嫁妝也是我阿娘先攢,阿貴叔等急了吧?」
一問,阿貴叔的臉爆紅,她在大山那死小子身上吃的癟,在阿貴叔身上全討回來啦。「阿貴叔說說,這回掙了多少,能不能給阿娘下聘?」
想到她家阿娘,阿貴叔僵硬的五官變得異常柔軟。
馬隊回來,于貴到主人家卸完貨、領過銀票,就到街上賣貨。
在主家做那麼多年,得到主人信賴,升上領隊之後,他便有權帶上一輛私人的車,跟在馬隊後頭跑。
買貨賣貨這種事,全仗一雙利眼。
他帶去的鹽、茶葉和上一趟從京城帶回來的絲綢,在緬甸賺到不少銀子,他用賺得的銀兩在當地買下玉石珠寶和漆器,裝了滿滿一車。
一趟遠路,讓這些貨品變得身價非凡,若是賣到京城,再讓高明的師傅打磨雕飾過,會更水漲船高。
阿貴叔笑著撓撓頭,回答︰「還好,如果你阿娘點頭,我隨時可以下聘。」
穆小花咯咯笑開,分明是再精明不過的漢子,可每回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他卻是一副憨厚樣,偏又不是裝的。
她曾听過一個實驗,讓一個女人束胸,走到一群正在交談的男人面前,男人不會有反應,繼續交談,但同一個女人穿上性感衣服、擠出,再次走到男人面前,他們大腦會瞬間分泌大量的腦內啡,感到無比興奮。
換言之,並非女人胸大無腦,而是胸大的女人會讓周圍男性變得無腦。
她家的阿娘符合這種狀態,再加上漂亮的五官外表,她想,阿貴叔想在阿娘面前表現出有腦袋,有現實上的困難。
「還好是多少呀?說吧說吧,反正阿娘早晚會告訴我。」
他靦腆回答︰「連同主家給的兩百兩,這次進帳近三千兩,是運氣好。」
哇塞,三千兩!
難怪都說好男就得進馬幫,在田里從年頭忙到年尾,能夠養家活口,再攢上幾兩銀子,就得感激老天庇佑,讓她得意到掉渣的茶葉,也不過換得幾百兩,阿貴叔這趟出門,還不到一年呢,進帳就這麼多?
不過這得看人,三十幾歲能當上領隊的沒幾個,而目光精準,能找到正確貨品做成買賣的人更少。
十幾年前阿貴叔走一趟緬甸,發覺玉石是好貨,可是得懂得挑玉,之後他押隊進京時,帶回幾本玉石書籍,花大筆銀子請人翻譯,從此日夜苦讀,再加上親身到當地學習,換來一身本事,幾回試著出手,從小賺到大賺,這當中的功夫和眼力,可不是一句「幸運」可以道盡的。
「你阿娘呢?」
「又要把銀票交給我阿娘?阿貴叔就不怕阿娘卷款潛逃?」
這些年,每出一趟馬隊都得大半年才回得來,阿貴叔說銀票和兒子帶在身上不方便,交給阿娘保管才安心。
也虧得他全心信任,阿娘才敢作主幫阿貴叔買田買地,尋的全是良田,佃與人耕作,每年收回來的租子又是一筆收入,阿娘再把收入投入買地產,現在阿貴叔名下有近千畝田地,至于現金她就不方便問了。
因此村里誰不曉得阿貴叔家產多,誰都想把女兒嫁給阿貴叔,即使是買一送一的交易也願意。
好心的鄰居大嬸讓阿娘把肥肉給咬緊羅,別讓旁人插手,阿娘听見這話只是默默笑著,不多話。
但穆小花看得出來,阿娘信心滿滿,不曉得是兩人早有默契,就差那麼點時機,還是阿娘天性豁達。
搖搖手,阿貴叔連聲說道︰「不怕,不怕。」
在阿貴叔眼里,他和阿娘早就是一家人,不管有沒有成親。
迸人守信守諾,阿娘答應阿貴嬸照看孩子,連契約都沒立,就一句口頭話,阿娘便貫徹到底。
人在做、天在看,這樣的品性,若穆小花是男人也會心喜,更甭說外在模樣,阿娘雖然年近三十,可腰是腰、腿是腿,一張俏臉人人瞧。
穆小花隨了娘親,越長大樣貌越像,濃眉大眼,瓜子臉,五官明媚,肌膚更是得天獨厚,天天在陽光下勞作的人,偏有一身雪白肌膚,誰見了不嫉妒?
說到這點,她就遠遠甩于大山幾條街啦,大夥兒見到她總說︰「一看就曉得你是你阿娘的女兒。」
這話可沒人對于大山說,就算他把「阿娘」兩個字喊得震天價響也沒用。
「阿娘去鎮上賣繡品,傍晚才回來。」
「我去接她,晚上別開伙了,我到飯館帶些菜回來。」
「嗯,多謝阿貴叔。」
「自家人道啥謝?」
這時,于大山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指著她的鼻子說︰「收下我阿爹那麼多東西,還喊阿貴叔,不懂得感恩圖報。」
他剛從東巴院下學,大大的包袱背在小小的背上,都快把人給壓垮。
「哦,你不喊我阿娘嬸子,是因為感恩圖報羅?」她從鼻子輕哼一聲。
「錯,我是想搶走你家阿娘。」
「那也得搶的走才成吶,這兩家人變成一家人的事兒,得我點頭,我一天不點頭,你就乖乖當隔壁鄰居吧。」
「我不急啊,反正你很快就要嫁掉,到時……嘻嘻嘻……」
小屁孩,怎麼會有人那麼討厭,四歲時哭著把她從阿娘床上踢下來,理直氣壯、霸佔她的位置,之後搶飯搶菜、搶阿娘注意力和關愛,若非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老靈魂,肯定會暗中下藥,把那張臭嘴給毒啞。
「還不知道嗎?我不嫁呢,我要守著阿娘一輩子。」
「說得那麼大聲,也不怕閃舌頭,村口那頂藍篷馬車里的胖金哥是來找你的吧,還守一輩子呢,能守得過今晚就不錯啦。」
吧柴呦!烈火呦!這一燒,不曉得柴房會不會幸存下來,他皮癢地沖著穆小花邪笑。
藍篷馬車?是木裴軒?不會吧?他只來過那麼一回,又相隔一年多,不是他,肯定不是!
微微發愣,穆小花還沒做出反應,就見小屁孩拉著阿貴叔走了,一路走一路叨叨說著,「阿爹,咱們去找阿娘,就在鎮里吃了吧,別理穆小花。」
「胡說什麼?那是你阿姊。」于貴伸手朝兒子後腦巴下。
「這麼凶的阿姊,我可不認。」
「不想認阿姊,就別認阿娘。」
「她是小花、我是大山,怎樣都比她大,還得她喊我一聲哥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