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妥。她現在除了自己人之外,對陌生人都有恐懼。」應炎隆冷眼瞧著羅繼才,瞧到對方幾度緊張地吞咽口水。
「我跟她一度論及婚嫁,並不是陌生人。」羅繼才說。
「就我所知,你與她之間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當家有所不知,之前京城里都以為您拒絕了花當家的婚事,我也已經準備好要向我爹稟報想娶花當家為妻的意願,如今听聞她受傷,實在無法安心,所以一定得看她一眼,求應當家允了我這個願。」羅繼才覺得自己這話實在說得漂亮,忍不住挺直背脊,目不轉睜地看向應炎隆。
應炎隆冷笑兩聲,笑得羅繼才坐立難安了起來。
「羅家怎麼可能允許你娶一名商賈之女為正室。」應炎隆說。
「這這……我爹那邊當然有點困難……但那不代表我和花當家一定無緣——」
「你有心探望她,我在此代她向你致謝。為了你這份心意,我就好心告訴
你我所听到的傳聞,說是有幾間賭場再過幾日便要到你府上追討銀子了。」應炎隆打斷他的話,愈看他怒火愈熾,恨不得當場打得他頭破血流。
羅繼才一听,臉色頓時一沉,完全忘了想探望花明子一事。「他們敢來,我就叫護院把他們全抓起來。」
「他們手里有你親筆寫的借據,听說若是再追討不著,就要告上衙門了。」
「你你……怎麼都知道?」
「我應家藥鋪既是聖上欽點的藥鋪,需要的藥物既多,自然會有消息靈通的人來通報諸多大小事。我還听說賭坊那里找人畫了百余張你的畫像,準備在京城里張貼大官之子欠債不還……」他要讓羅繼才自亂陣腳。
「應當家,既然你知道賭坊的人要對我不利,那你得救我啊!」羅繼才走到他面前,不住地躬身揖禮。
「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應炎隆瞪著他。
羅繼才抬頭看向應炎隆,背上再度泌出一陣冷汗——應炎隆的眼神滿是恨音心,是不是猜到了是他對花明子下的手?搞不好賭坊那些催債之事也和應炎隆有關。
羅繼才想著這兩人的婚事,愈想頭皮愈發麻,但還是陪著笑臉說道︰「應當家,你對我是不是有些誤——」
「滾。」應炎隆道。
羅繼才臉色一沉,握緊了拳頭。「你態度客氣點,我可是」
「你什麼都不是。」應炎隆臉色一沉,轉身大步走出正廳。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掛著面具應付羅繼才一陣,但他沒法子!他只想掐死這個卑鄙小人!
一離開正廳能見範圍,他喚來護院總管交代道︰「讓賭坊在羅宅後門先張貼幾張羅繼才欠錢的畫像,並加派人手盯住羅繼才,凡從他手中流出的古玩珍寶,我都要知道買家是誰、來處為何。」
羅繼才債務太多,如今娶不到花明子還債,又借不到足夠的錢,只能冒險賣掉他從宮里得到的珍寶。只是,宮中珍寶多半都是御賜,羅繼才若真的鋌而走險隨意買賣皇上御賜,那就是自找死路。
況且,就算羅繼才沒在變賣古玩珍寶這件事上露出馬腳,他也還有另外兩件事可以讓羅繼才再沒法子在京城里為所欲為。其中一件與羅左相的野心有關,另一件則是來自于羅繼才那群酒肉朋友的口耳相傳……
不論是哪一件,都足以讓羅家再也翻不了身。花明子被害得如此淒慘,他不會放過羅繼才的。
「當家。」一名護院趕了上來,低聲說道︰「羅公子在正廳里拿了一、兩件小東西放在衣服里。」
「由他去。」羅繼才能藏在衣服里的,無非就是些應家隨處可見的藥囊或是玉器,他就不信那些小東西能賣到什麼錢。
他會讓花明子很快看到羅繼才的報應!應炎隆一忖及此,原本打算朝藥院走去的身子突然一停,既而轉往花明子所在的院落而去。
每回前去都只能見到她的睡顏,現下雖然仍不得空,但突然覺得很想跟她說上幾句話,或者被她瞪上一瞪都好啊。
應炎隆一怔,不禁失笑出聲。誰料得到他應炎隆竟也有這一天。
***
那日之後,兩人便不曾再踫過面了——不,是她沒看過他,但他看過她哪。翠宇說他總是不合時宜地在夜半來訪,不讓婢女叫醒她,卻堅持要看她一眼才願離開。
深更半夜的,若是被人瞧見,她還要做人嗎!只是他忙于煉藥,便連休息時間都不多了,卻不曾有一日輕忽過她的這般用心,她能不感動嗎?可是,每每想起與應炎隆之間的情愫,還有他不許她找羅繼才算賬一事,內心便不由得五味雜陳起來。
宋青蓮看著花明子臉上笑容漸褪,她亦嚴肅了神色。「你知道我極希望你嫁人應家的。只是,我私下問你一句,你……想嫁的是炎隆還是學文?」
花明子看著老夫人的慈祥臉孔,輕輕咬住了唇。
應學文日日來訪的心意,她不是不懂;只是她雖與應學文同齡,卻僅視他為弟……
「你受傷的這些時日,我瞧我家炎隆待你不同于一般。你傷重那幾日,他的關心都寫在臉上了,若這不是喜歡上了你,還能是什麼。」宋青蓮說。
「應當家需要的是知書達理、懂得三從四德的順從女子。我為了花家,是一定要拋頭露面做生意的。」花明子感覺胸口剌痛了一下。
「我知道你為了守護花家那麼多口人,用盡心思。但你如今身子不比從前,總是要放下一些。」宋青蓮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你這般的好姑娘,炎隆、學文都中意你,也是意料中事,我只是怕以你的聰慧來匹配學文,委屈你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況且,嫁給此人,她才能繼續掌控花家。但……
「是學文自己要救的,總不能以此要求你照顧他一輩子吧。」
「您……希望我嫁給應當家?可是我……」花明子蹙眉,咬住了唇。
「不能生育?」
「是。」花明子強迫自己看著宋青蓮。
「若說我不想含飴弄孫,那一定是騙人的。」宋青蓮看著花明子臉上的難受,模了模她的頭說道︰「只是子孫之事豈能強求?炎隆上回成親,和他妻子日日大吵,我根本不敢奢求抱孫。後來兩人分開,他前妻過世,兩人雖然感情不睦,但再怎麼說也做了一年夫妻,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始終不敢催他再婚。可我現在瞧著炎隆喜歡你,就什麼也不求了。他太忙太辛苦,有個人能陪在身邊,我便能安心,此外,什麼也不求了。天下父母心啊。」
宋青蓮這一番聲調柔軟的話,听得花明子淚眼汪汪。
宋青蓮拿出手絹為她拭淚,繼續說道︰「況且,若是生下的孩子有德,誰生的都不打緊。若是無德,僅有血緣關系又如何,還不如領養一個,好好栽培,方是應家之福。」
花明子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怔怔地看著老夫人,半天後才說道︰「您……真是了不起。哪個名門世家不是一心一意想把財富權勢全留在自家。」
「其實方才這些話都是炎隆版訴我的,我覺得有理,才記了下來。而他鋪陳了這麼多,亦足見他想迎娶你的堅定心意。所以,你可願嫁給他?」宋青蓮傾身向前問道。
花明子聞言,鼻尖發酸了。
應炎隆不會說好听話,還拚命阻止她向羅繼才報復,惹得她怒目以對,但他卻不忘在百忙之間持續為兩人的婚事運作著。
只是,依照他之前所開的條件,他要娶的是能在家相夫教子的人,現在竟為了她作這般大幅改變,其心可鑒。但他若是真的憐惜她,怎麼可以讓羅繼才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