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竇十一娘?」
「大殿下認得奴?」
「奴」字在夏魏朝含意很廣泛,各種階層人士的小名、閨名都常拿來用,對尊長的自謙也行。
「久聞大名了。」
泵且不論鳳臨所謂的久聞大名有多少水分,面對一個氣勢高高在上,如孤崖青松的俊俏少年,竇千的少女心有如小鹿亂撞。
「家兄沒有在殿下面前說奴的壞話吧?」
鳳臨微微一笑,宛如泗水之畔的青蓮,目光卻來到了霓悅悅身上。「這位可是霓相府的霓五娘子?」
「勞殿下垂問,就是。」情竇初開的竇千立刻把好友給賣了,順道把她拉了出來。
霓悅悅見躲不過,也大大方方的走出來,行禮如儀。
這人眉眼沉靜,下巴線條乾淨,鼻梁修長筆直,瞳色幽深。
鳳臨見她胳膊圓滾滾,臉頰肉嘟嘟,腰身也是肉滾滾的,手指都是肉肉的,本該是漂亮的巴掌臉也成了鵝蛋臉,非常珠圓玉潤。
鳳臨不禁要懷疑,這樣的身材看似笨拙卻在馬背上靈動活潑,還射得一手好箭,小小年紀就有此等身手,還威脅奴僕不讓人知道呢。
其實,她的眼楮又黑又亮,神采照人,渾身上下帶著少女特有的芬芳和柔軟,他覺得這樣略為豐盈的她其實並不難看。
唔,不過,她那肉肉的小臉,捏上一把,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第二章 鳳臨的關注(2)
霓悅悅哪里知道鳳臨突然從心里冒出來的惡趣味,但他眼底帶著某些叫人無法琢磨的神情,讓她心里的警鐘登時大響,根據她上輩子和這人交手的次數看起來,肯定有鬼。
她面上表情保持不變,卻拉著竇千這面盾牌倒退了老大一步,「殿下先請。」
喲,難道她察覺到了什麼?
鳳臨看到她這麼恭敬,也不好繼續說什麼,陸續到來的人個個睜著眼往這瞧,他順勢邁步,本來這小插曲也就這樣揭過了,哪里知道他心血來潮的余光往後瞟了眼,只見霓悅悅以極快的速度用食指拉下眼瞼朝著他的背影做鬼臉。
她萬萬沒想到鳳臨會回過頭來,被嚇得差點岔了氣,小臉頓時紅成了一塊大紅布。
鳳臨莞爾一笑,如雲破月來。
真真是個孩子……
「殿下可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竇璋傻不愣登的問道。「可是舍妹方才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
「無事,我們先進去佔個好位置吧。」
鮑主府的賞花宴非同小可,這種宴席,彼此大都家世相當,女眷們互相認識,男賓女客各自分開,卻又巧妙的安排在能看得見的地方,一等活動開始,未婚男女能玩到一起,適齡的,要是彼此有意,還能藉著各樣的機會暗中遞個小紙條、讓婢女傳點悄悄話什麼的。
因為來的賓客都是知根底的,鳳汝公主也不玩男女分席那一套,她把宴席合並成一處,听戲、吟詩、騎馬、蹴鞠,年紀小點的瓜果糕點侍候,由資深宮女們帶領著玩耍去了。
霓悅悅不上不下的年紀,她可不耐煩陪那些貴夫人們看戲,就算請來的是京城當紅的戲班子也一樣,她怕自己听著听著會打瞌睡,反而失禮,至于那些別有想法的娘子們,她就不奉陪了。
她問了霓媛,她卻是想留在那里看戲,雖然霓媛是頭一次參加這種聚會,但她對于當她們兩人的小苞班並無興趣,霓悅悅也不勉強,拉著竇千去放紙鳶去了。
而頭一次參加這種宴會的霓挽,看她在眾人中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別說開口說話,連大氣都不太敢出的鵪鶉樣,霓悅悅才懶得理會。
再說,她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被家中嬌養得不知自己有幾斤重的人是該來嚐嚐人情冷暖。
這樣,更容易讓她看清自己的分量在旁人眼里有多重?
這些人可不同于家人,隨便一個出來,身分都比她貴重百倍,誰會吃她那一套?誰又會把她瞧在眼里?
她已經把人帶來,其他的,就看霓挽自己了。
鮑主府替這些小郎君、小娘子們準備的京中老字號紙坊出品的彩色紙鳶,鷹蝶魚燕什麼都有,作工精致,色彩鮮麗,當然價錢也不便宜,霓悅悅挑的是個美人紙鳶,竇千則挑了個寓意好的「百鳥朝鳳」,兩人尋個地勢高的地方放起了紙鳶。
竇千一讓紙鳶飛上天就隨手交給了婢女,她跑到還不知磨蹭些什麼的霓悅悅身邊,「要是不好弄,就叫銀苗來啊。」
「竇十一娘子,是我家小娘子不讓人插手呢。」銀苗可委屈了,趁機告狀。
竇千回過頭看著霓悅悅把幾根小小的弓弦和竹哨綁在紙鳶上,這才讓銀苗放飛。
「阿穿,你這是做什麼?」竇千可好奇了。
「我這是在試驗要送給你家十二郎的生辰禮。」她站在高處,看見銀苗很快把美人紙鳶放上了高空,正朝著她露出亮麗邀功的笑容。
「就這個?」紙鳶?還不是她出錢買的,這會不會小氣過頭了?
「嗯,就這個,你先別作聲,听听,我的紙鳶可是會唱歌的。」
竇千先是不信,側耳後慢慢的品出什麼,但仍一臉狐疑。「嗚啦嗚啦挖哇哇……這是什麼?」
普通紙鳶是不會發出聲音的,說奇好像也奇,阿穿這紙鳶居然會奏出嗚嗚的聲音,但……好像也僅僅如此。
抑或是她笨,所以听不出所以然來。
「一百四日小寒食,冶游爭上白浪河,紙鳶兒子秋千女,亂比新來春燕多……霓五娘子,這首前朝詩詞大家郭麟吟的竹枝詞可就是紙鳶上系弓弦想表達的意思?」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令人感覺不到突兀,好像他一直都在兩人的身邊。
霓悅悅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略帶英氣的長眉,但語氣倒也平常,「大殿下。」
「殿下果然是人中龍鳳,听得出來深意,奴實在听不出什麼。」竇千就是這性子討人喜歡,她不吹噓,不懂就是不懂,但如果是她的功勞,誰也搶不走。
鳳臨信步從桃林里走出來,身邊跟著亦步亦趨的竇璋,後者看著妹妹,也是一臉「我也不懂」的表情。
鳳臨向前兩步,與霓悅悅站在同一塊草皮上。
今日的他穿著圓領玄錦軟袍,外罩薄如蟬翼的紗衣,腰束金絲蹀躞帶,蹬著銀雲皮靴,溫文爾雅中帶著英姿爽颯。
霓悅悅只覺得腦門有天雷滾過,不是躲著這廝嗎?他怎麼尋來了?
不管他在她重生的這輩子會不會成為太子,甚至坐上大位,她都不想再與他有任何往來,當年她罪沒入宮是沒得選擇,老天爺給她這一生,一定不會希望她再走一遍同樣的路。
「不必如此生分,喚我大郎便是。」他親切得像鄰家大哥。
霓悅悅可不敢真的這麼喊,別人以為他好相處,那是沒見過他心機深沉、殺伐決斷的一面,又或者他現在年紀還不到,等到他被立為太子,成為東宮,位置不同,那些和兄弟間的斗爭開始白熱化,每個人都會被現實磨礪得心狠手辣起來。
霓悅悅一笑置之。「奴這是雕蟲小技,被大殿下看穿了。」
鳳臨也不糾結霓悅悅對他的稱呼,「願聞其詳。」
人家都這麼客氣了,她也不能甩臉子走人,她的家教和出身不允許做出這麼失禮的動作,還有人家笑得宛如朝陽,讓人無法生出惡感。
「其實很簡單。」
這時銀苗已經將她的美人紙鳶取下來了,因為听到紙鳶唱歌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人往他們這邊過來了。
霓悅悅接過銀苗遞過來的紙鳶,指著她結上弓弦和竹哨的地方,「說破了不值一文錢,因為這些東西,當紙鳶升空,強風通過弓弦,引起弓弦和竹哨的顫動,就會奏出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