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姚欣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就跟當年一樣,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動他的決定,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熟悉的人,甚至是還沒成年的孩子,一個個的死去。
也因為如此,她終于明白了,在他心里,其實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重要。
「所以,你今日上門到底要做什麼?」韓枋宸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兩個人完全沒有故人相逢的喜悅,反倒因為舊恨而開始互相針對。
韓枋宸一時間都忘了阮綿綿還在身後,直到感覺衣袖被扯了扯,他冷眼一掃,對上一雙充滿好奇的桃花眼,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居然在她面前和姚欣琬杠上了。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阮綿綿已經從他們的對話大概理解兩人之間的恩怨。雖然其中肯定還有她不知道的事,但是那些事可以先緩緩,她必須先站出來替自家的韓秀才說話。
她剛剛才下定決心不能再讓外人欺負她的人,結果這太陽還沒落下,這大嬸就上門找碴,根本就是明晃晃打她的臉。
這時候她絕對不能忍,要不然她男人要被欺負成什麼樣了!
「你先進屋里去。」韓枋宸不打算讓她知道當年的事情,有些事說出口他都覺得髒了嘴,更別提讓她听見了。
姚欣琬看著他身後的小泵娘,嬌嬌俏俏的,看起來一派天真,又听見他柔聲的勸著她進屋,想來如果不是他的心上人,那也是他娶的小媳婦兒了。
她冷笑一聲,反倒出聲攔住了她,「怎麼,不敢讓她听見你曾經做了什麼好事?還是,你不敢讓她知道,你認一個宦官為父,在司禮監做著見不得光的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麼心思說出來的,或許是看著他穿著讀書人的長衫,也或許是因為他對著那個小泵娘語氣輕柔的說話,讓她感到非常不屑。
韓枋宸徹底冷下了臉,他看著姚欣琬,覺得她的臉因為那些仇怨,已經不復當年的天真柔和,甚至還多了幾分刁鑽刻薄的丑陋,而且她還挑明了他的職務,要說沒抱持著惡意,他也不會相信。
阮綿綿抬頭看他,一臉嚴肅的問道︰「你真的是司禮監的?那為什麼要穿上秀才的農裳?」
如果是在之前,他或許還會因為真相被戳穿而手足無措,但是現在他看著阮綿絡,明明就是一臉嚴肅,眼里卻閃動著一絲慧黯,知道她又將有意外之舉。
「那是之前了。」韓枋宸也沒說錯,那時候他還沒當上司禮監的督主,拿現在跟以前比,那可差遠了。
「喔。」阮綿綿終于得到了解釋,也難怪他走路的聲息她總是捉模不到,甚至連殺人的手法都挺利落的。
姚欣琬見她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再多問他曾經做過什麼事,頓時覺得無法接受。
「你就這樣接受了?你不問問他做了多少草菅人命的惡事?你怎麼不問問你現在住的屋子發生什麼事?」
阮綿綿有些莫名其妙地打斷她,「這位嬸子,我男人做什麼干你什麼事啊?司禮監又怎麼了?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不得有人干啊?再說了,這屋子怎麼來的還用問嗎,這一排的屋子都由著中人那里買賣呢!你要想買的話,我可以給你指指路,你自個兒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姚欣琬沒想到自己會讓一個小泵娘給反駁得無言以對,更讓她生氣的是,她說的有理有據,反倒像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可她不願服輸,又道︰「你難道不知道這宅子是死過人的?」
阮綿綿一臉疑惑的看著她,「嬸子,哪間屋子沒死過人?」
她這麼一反問,讓韓枋宸差點憋不住笑,可是看著她偷偷對他眨眼的暗示,他還是頭,把人給拉住了。
這小泵娘要麼不說話,要麼一張嘴伶俐得可以氣死人。
可阮綿綿前頭鋪墊了這麼久,本來就打算給姚欣琬一點教訓的,怎麼會這麼簡單就住口呢?
她笑咪咪地盯著姚欣琬瞧,把早就盤算好的話一句句的說出口,「你要說幾年前這宅子的案子,是嗎?那時候死了不少人,後來女眷也都跟著上吊,對吧?這事我是知道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靳富前一陣子幫著送柴火的時候,閑來無事就愛說些城里的故事,她想起之前在他爹那里听說的事情,就干脆讓他幫著打听有關于那案子的前因後果,沒想到這打發時間的舉動,如今倒成了對付眼前這女人的好工具。
「想來那些被斬或是上吊的人有你的親人或是認識的人,對嗎?可你又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被斬刑?」
阮綿綿也不管她到底願不願意听,自顧自地說︰「這宅子的男主子沒事就愛上青樓,你說這上青樓、包戲子,是有錢人家常做的事,偏偏他把人給弄死了,這才引得人來查,這一查可不得了,原來後頭還牽連更大的事,差點沒株連三族,還是上頭的人想著罪不責眾,且殺生太多有傷天和,就放了女眷回家,誰知道後來女眷們會一塊兒吊死了呢?」
阮綿綿人看起來是有點傻,但她的腦袋可是靈活得很,這事既然連她一個局外人都能知曉,姚欣琬豈會不知?
如果她知道了,卻還是覺得都是韓枋宸的錯,那麼她只能說她是不想承認那些人死得其所而已。
姚欣琬的臉色一片蒼白,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腳,如果不是邊上還有丫鬟攙扶著,或許下一瞬就跌坐在地上。
「你……好個牙尖嘴利的小泵娘,你果然像是他會找的人,完全不知道明辨是非,甚至助紂為虐。」
阮綿綿對于她的指責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反而笑咪咪的拱了拱手,「哪里哪里,總比傻子好一點,你幫有罪之人說話,難道不也是不辨是非,助紂為虐嗎?」
她覺得自個兒真是太善良了,就只回了這麼兩句話,要是把她從花喜容還有師父那兒學來的「精闢話語」給丟到她臉上,包準她以後不敢再這麼理直氣壯地展現自己的「善良正直」。
「好好!說得挺好!」高公公不知道何時也走了過來,對于姚欣琬,他連一個多余的眼神也沒有,反而看向阮締綿的眼神里滿是贊賞,該軟就軟,該硬則硬,這才是聰明的小泵娘!
他在宮里看多了那些自詡聰明的女人,對于姚欣婉這樣的女子老早就比自家傻小子看得還要明白,裝得一副善良大肚的樣子,好像公理正義都她說了,可是真要扯上她自個兒,那就是錯都是別人的,她自己或者是她熟悉的人肯定不會錯。
說穿了,不過就是偽善而已。
阮綿綿得了高公公的夸獎,害臊的笑道︰「我自個兒也覺得說得不錯呢!」
韓枋宸看著這一老一小互相捧著,兩人壓根不把臉色蒼白到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的姚欣琬放在眼里,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看在以前的情面上,多提醒了一句。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到範家舊址走這麼一趟,範家事牽連甚廣,你若不想牽連姚家還有你現在的婆家,最好速速返回京城,否則……說不得範家當年的下場,就是你日後的借監。」
以前在韓家的時候,不管她是為了表現自己的善良或者是真的對他曾有幾分的真心,總歸是對他伸出善意的援手過。
即使後來,兩人因為範家這個案子互相爭執,最後她索性听從了韓夫人的安排匆忙出嫁,可是就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他也願意多嘴規勸。
畢竟,以前不管她是怎麼想的,但是他的確是曾把她認真的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