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麼想來,從剛才他砍的那刀就能看出,如果他真有心想走,她又怎麼擋得住?他又怎麼會真的把她一個沒勢力的賊頭子放在眼里?他這樣留在這,真的是在「管她的閑事」啊。
是在可憐她嗎?可憐她一個女人中了這種毒,又要防著自家兄弟里心術不正的人,又要防著時刻想趁機而入的對頭,還要擔起這一批兄弟的生計,建立起他們對她的信心。
這麼想想,她還真的是夠可憐,那時鳩明夜叫她不要射飛刀,她還不自量力地覺得那是為了他,結果他的意思其實根本是怕她因此受傷而已,商將軍一手飛刀絕技路人皆知,她還要跟他的兒子比上一比。
以為自己是在護著他,其實被護著的一直是她呢,仗著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她完全搞錯了自己與鳩明夜的立場。
「你為什麼不把那個人轟走,還把他請進來?」走在院內,鳩明夜跟在她身邊問。
「是指我把他安排在東廂的事嗎?他是你的生死兄弟吧。」她答得無心。
「他只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討債鬼而已。」
「你就那麼不想回前線?」
商水瑤可是連哭帶鬧、連哄帶嚇,那手段連女人都不及,完全不顧大男人的面子,可鳩明夜就是不領情。
商水瑤來找他,不是要把他帶回鳩家,是要直接把他拉去前線,他追著他已有好一陣子,鳩明夜見著他才會那麼頭疼。
「前線現在安定得很,回去做什麼?我還想過幾天逍遙日子呢!我本來就是編外人士,也不想真的入軍籍,就這樣悠悠閑閑的挺好,可以看看花看看草,吃新鮮的小玩意,像這樣在庭院里散個步!」
沈落霞定下腳步,鳩明夜奇怪地看著她,她想了想,說︰「你似乎是頭一次這樣跟我話家常呢。」
「有嗎?」鳩明夜自己也是一愣,「好像是耶,因為你對我的事不感興趣嘛,你只需要知道我能聯系到白秀就夠了,不是嗎?」
沈落霞自嘲地笑了下,說︰「我相信你了,先前懷疑你的真正用意是我不對,你說要幫我,你不會是言而無信的人。」
「哦?因為我是商將軍身邊的人嗎?」
「嗯。」她點頭,卻看他臉色有些怪異,「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啊,我也終于有些信用了?那不錯,不錯啊……」
沈落霞總覺得他話里有話,又想不出哪里有問題,所幸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對了。」她突然想到,說︰「我還沒跟你說謝謝。」
「謝?」鳩明夜挑眉,有些新奇。
「我那麼對你,還誤會了你,可你還一直幫我,這次也是,你也答應了商水瑤,待你帶我回去見過鳩白秀之後就跟他回前線,都是為了我……」話剛說一半,沈落霞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的下巴被指節強硬的力道頂住,逼著向上抬起。
她對到鳩明夜一張笑臉,可眼里迸出的是不愉的火花,看著尤其教人心寒,她心跳一漏,意識到自己真的惹到他了,但仍是搞不清錯在哪里。
「奇怪了,為了你有什麼不對嗎?」鳩明夜一字一句地慢慢將話傳遞給她,道︰「別一副好像在向家長反省的樣子好嗎?」
天下還有這種不識好歹的人!
沈落霞話含在嘴里,可被他的氣勢所逼,硬是擠不出半個字來。
在商水瑤的催促下,三天後沈落霞人已到了京城,不過鳩明夜並沒急著帶她去找鳩白秀,她只是稀里糊涂地跟著他走,走進了一家很大的宅子,這里不是鳩白秀的家,而是他自己的宅邸。
門房大爺看見鳩明夜回來了,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好像他們家少爺被綁架的事,他家人根本不知道似的,反而是看跟他一起回來的人是商水瑤,吃驚的半天說不出話。
鳩明夜沒有讓商水瑤進門的意思,在門口費盡口舌把他打發走後,手在沈落霞眼前晃了晃。
「還愣什麼神呢,肚子不餓嗎?」
「你把我帶你家來做什麼?」沈落霞雖然這麼說,但也跟在鳩明夜身後進了大門。
「你是我帶回來的,自然要住我家,在太合鎮的時候,我不是也住你家?」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別怕,我爹娘這會都去南方避寒去了。」
「我又沒說這個!說得我是怕見公婆的小媳婦似的。」沈落霞追上他兩步,她討厭這種被他戲耍的感覺。
「你不是嗎?你來京的理由不就是來看未來岳父、岳母的?」鳩明夜見她整個臉都垮了下來,不禁心情太好,笑了起來。
那是她出來時編的幌子,一路上他卻總是在拿這個戲弄她,就是到了家也不見安分些。
鳩府的小丫頭們都躲在一起,好奇地看著許久未歸的少爺,有些膽大的家丁吧脆停下了手里的活,很沒大沒小地喊道︰「少爺,白公子家的老李說您跟個大姑娘跑了啊!」
「我這不是把大姑娘帶回來了。」鳩明夜也不惱,倒是沈落霞臉色又紅又紫,有種想暴打他一頓,想打死他後自己自殺。
這下,所有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沈落霞咒罵起鳩家的前院怎麼這麼大,什麼時候能走到頭?
可能是他爹娘不在,鳩明夜人顯得肆無忌憚,跟誰都能鬧上兩句,一點沒有做主子的樣子,他更吩咐人把午飯改在庭院,沈落霞管不著他在自己家要怎麼吃飯,但他也執意要她跟著他一塊吃,這就很讓人頭疼了。
鳩府的後院,假山灌木齊備,造型美觀講究,一看就是有專人在打理,他們吃飯的地方就是在這美景之間的石桌上。
時至深秋,沈落霞還想著在外面吃不等于活受罪,結果一看石桌上擺的,竟然是火鍋。
鳩明夜已經坐在桌前,正舉著筷子沖她招手。
「你倒真是會享受。」沈落霞坐下,對著一桌子菜發呆,旁邊本來負責涮肉的小泵娘被鳩明夜支走了,說是自己來就可以了。
真是人要衣裝啊,沈落霞感嘆著,這會的鳩明夜換上了他自己的衣服,在這素雅別致的院中悠閑地吃著火鍋,看上去倒真像是個不問世事的少爺。
但他也曾被她關在一間狹小的屋子里,雖然沈落霞並不覺得自己虧待了他,但跟他平日的生活比起來,在太合鎮的時候真是委屈了他。
「那話怎麼說來著?人生得意需盡歡,莫待無花空折枝。」
「是這麼說的嗎?」她還真的認真去想。
「管它是不是,這個時節在外面吃火鍋感覺最棒了。」
正說著,一個小丫頭拿著件披風過來,停在他們跟前,道︰「少爺,您吩咐給沈姑娘的披風拿來了。」
沈落霞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就說︰「我不需要。」
那小丫頭看她的反應,忍不住低笑起來,沈落霞臉上又是一股子的燥熱。
「這正值正午,再說現在又還沒真正入冬,用不著這東西,我身子又不弱。」她補道。
「我知道你身子不弱,這披風拿來又不是要你現在就穿,你慌什麼,等到下午太陽落山自然就涼了,我家除了我娘外沒有別的女眷,總不能拿我娘的棉衣給你,所以只能先拿這披風將就一下,還怕我焐死你不成?」他吩咐那小丫頭把披風放在一邊。
仔細一看,那披風好像確實是男款,只是小了點,所以一開始沒有注意。
「是我前些年穿的,你可別嫌棄。」鳩明夜笑道。
「你這人倒是奇怪,突然又懂得照顧起人了。」沈落霞不想在這事上跟他糾結個沒完。
她不糾結,那邊鳩明夜的笑臉卻是僵了幾秒,不依不饒起來,追問︰「我在照顧人嗎?怎麼個照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