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過了,從宮女口中得知自己剌傷帝王的事被以熾影衛失職錯傷粉飾帶過的她,在弄不懂嚴熾書何以待她如此寬容,懷著恨意的心也不免微微撼動。
看著被夜風吹拂撩飄的窗紗,了無睡意的慕容妍起身下榻,朝漫著花香的園里走去。赤足踩上軟沃的土壤,從腳心沁透的涼意讓僅著薄紗輕衣的她一陣哆嗦,不由得圈攏雙臂,試圖溫暖離鄉背井,只身在外的那份孤寂。
滿天星斗忽明忽暗的閃著燦光,像是她心中的茫然,更像是對將來的毫無頭緒。
眼下看來,身處後宮的她是不會有事,但嚴熾書安然健在的消息遲早會傳回東胡,那麼她的雙親又會遭受何等對待呢?
此時此刻,慕容妍才看清了自己有多天真,姑且不論嚴熾書深藏不露的身手,光那些隨時隱護在側的熾影衛,她想殺他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如果不是為了不讓熾影衛傷到她,這回她也不可能傷得到他。
那麼,接下來她該怎麼辦……她那被囚在東胡的雙親又該怎麼辦……
無力至極的嘆息逸出唇角,一襲繡有龍紋的墨色大氅同時罩上縴肩,伴著低沉嗓音響在耳際,「更深露重的,愛妃獨自在這吹風,會著涼的。」
聞聲仰首,猶如夜空般深邃的瞳眸中一縷關心暖意映入眼中,讓慕容妍心頭一酸,眼圈泛紅。
自從離開東胡,她便再沒有受過的真心關懷,即便是來自于她始終恨著的、想殺的男人,仍是讓此刻孤單無助、茫然不知將來的她有了暖意。
「見到朕這麼不開心嗎?眼都紅了呢。」將大氅在慕容妍脖際攏緊,嚴熾書曲指在她眼下輕揩,淺淺笑道。
無語凝咽,嚴熾書突來的溫柔舉止讓慕容妍想起了最初的相遇,當時他也是漾著溫柔淺笑,對處境窘迫的她伸出援手。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神情迷惘中帶點傻氣。
螓首輕搖的否認讓嚴熾書加深了唇畔笑意,「愛妃的樂意真是叫朕龍心大悅,不過朕可不想愛妃染上風寒。」長臂一伸,便將慕容妍攔腰抱起。
突然被打橫抱起,沾了霧涼的臉頰隔著布料貼近結實胸肌,那泛著熱度的溫暖讓慕容妍顫顫地縮了縮身,不由自主地想貼靠依偎。可一察覺他想抱自己入殿,又忍不住低低開口︰「妾、妾身沒睡意,想在這園子里多待一會兒。」
步伐頓止,嚴熾書低頭看著懷中顯得有些畏怯的人兒,懸在唇畔的笑意添了絲調侃,「沒睡意正好,愛妃可陪朕做些別的。」
聞言,慕容妍身子一僵,有些氣惱地抬頭瞪他。
「朕逗你的,就是真想同愛妃做些什麼也得等朕養好傷,那才不會叫愛妃失望是吧。」額心與她相抵,嚴熾書笑得壞極了。
誰會失望呀!她壓根兒就沒對他有過任何遐想,又哪會期望他在房事上的表現!
上一瞬因溫柔關懷而莫名心動的慕容妍,被他這麼一鬧,瞬間又築起無形心牆,揮拳蹬腿地想掙月兌,「放、放我下來!我才不要你陪,更不想陪你!」
佯勢悶哼了聲,嚴熾書苦笑開口,「愛妃真夠狠的,前日賞朕一道傷口不夠,現下還想踢朕幾記新傷呀!」
明明就是想殺了他,可慕容妍心底卻因為他的話感到歉疚,「你、你身上有傷,還是放我下來吧……」
「愛妃這是擔心朕呢,只要你別亂動,就你這沒幾兩重的身子不會有礙于朕月復傷的。」掩不住笑意地開口,嚴熾書腳跟一轉,抱著慕容妍走向旁側的亭閣里。
落坐亭閣,嚴熾書仍是沒放下她,直接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抬起她沾染褐土的果足輕拭,「就是想出來吹風賞星也該穿上鞋,瞧你把自己細致的腳掌冰成什麼德行了。」
拭淨的足踝在大掌反復搓揉下恢復了暖意,酥麻的癢意隨之而生,慕容妍忍俊不住地綻出輕笑,求饒似地開口,「別、別弄了……好、好癢呢……」
「原來愛妃的腳丫子怕癢呢。」低低笑道,嚴熾書大掌偏故意在她腳掌上搔弄,直到她逃無可逃地縮在他懷里笑出了淚才罷手。「愛妃方才望著星空是在想什麼?想得一臉愁苦。」
小口地平復著笑到嬌喘的呼息,慕容妍的眉心因他的提問而微微攏蹙。
在想什麼……想他待她寬容的理由、想她殺不了他的無所適從、想不知如何救雙親于水深火熱中、想她孤單無助的脆弱……可這些她能說,又該說嗎?
慕容妍的沉默無語,讓嚴熾書心頭略沉,對于自己心中那絲盼她能向他求援的渴望感到可笑且無力。
將她送回東胡時,他便欣賞她不屈于命運的勇氣,卻沒給她開口求援的機會;而今,她倨傲的骨氣更是讓他在動心之余想拉她一把,她卻是寧願苦往肚里吞地孤身奮戰,也不願再向誰乞討那求不得的援助。
懊怪誰呢?怪他狠心地抹滅了她求得援助的那絲燭光,怪他無情地將她推向虎口,逼得她不得不自立自強,甚至憑著那股恨意來為自己求生。
無聲沉嘆,嚴熾書下頷抵著她的額心輕蹭,「也許你覺得說了無用,或是不想同朕說,那都沒關系。可朕希望你記著一點,在這宮里、在朕身邊,朕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你也無須穿著殺意之衣活得那麼辛苦,只管在朕的天下快活過日就是。」
也許因為被他緊緊抱在懷里,體溫相融的溫暖太叫人感到安心,同樣要她過得好、過得快樂的話,在日前讓她感到憤恨難平,現在卻撼動著她緊閉的心防。
「為、為什麼……待我好?」嬌顏貼觸著剛強胸膛,感受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帶來令人心安的律動,慕容妍低聲開口。
「因為朕心儀你。」即便高傲的不願對任何人承認,面對慕容研的提問,嚴熾書卻是用了最簡短的字句,給了最肯定的答案。
撇開那些無謂的自尊與傲氣,此刻的嚴熾書只想得到她的信賴,讓她相信他願意成為她的倚靠,讓他為她撐起一片無憂無慮的天。
即便曾經猜測嚴熾書對自己有意,可親耳听到他毫不猶豫的答案,慕容妍仍是難掩訝異,「心儀我?我既無國色天香的絕色,也沒有柔情似水的嬌柔,琴棋詩畫的四藝更是水平平平,況且我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圖行刺,貴為帝王的你怎麼可能會心儀我?」
「絕色容貌朕自小到大見多了,不稀罕。四藝水平平平又如何,朕就是只欣賞你的舞藝,也夠悅心了。誰說你沒有嬌柔?就你現在軟倚在朕懷里的小模樣,朕就覺得是無人能勝的似水柔情。至于意圖行剌嘛……」
白女敕的臉蛋隨著嚴熾書的話語而泛起紅暈,慕容妍沒想到平凡的自己竟會有受人愛慕的時候,更是沒想到他那霸道卻又任性的理由,竟能讓她的心評評地跳個不停,仰首等著他未竟話語的期待表情,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笑覷著慕容妍抬高的紅女敕臉蛋,嚴熾書伸手朝她鼻頭輕擰了下,「在朕眼中,你那些所謂意圖行剌,不過就是想引朕注意的小心眼罷了,而你的確成功了。」
聞言,慕容妍眼底的喜悅淡了些,倒是不服氣的倔強浮上眸心,「我才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是真的想殺你,殺了你才能從烏圖手中救出我的父母。
「不管是不是,總之對朕來說,就是陪朕心悅的女子練練身手,這種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看著慕容妍那仍不甚服氣的神情,嚴熾書忍不住低首湊近她耳際低語,「朕再跟你說個小秘密,朕最喜歡就是你又氣又惱的時候,那據傲的神情,那樣無懼的勇敢,生動活潑的好不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