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崢玥原就生得花容月貌,自幼又是巧語如珠,每每哄得常老爺老懷大慰,對她滿滿寵愛偏疼。
筆此常老爺連面對此番為難骯髒之事,盡避心底微感不安,可還是慣性地听從了大女兒的話。
「也罷,想那公爺身分貴重,雖然年歲大了些,可年長有年長的好,老夫疼幼婦,也是段佳話。」常老爺掩去內心隱隱浮動的愧疚,自我說服道,「阿嵋那兒,為父多給她添些豐厚的私房帶進公府里也就是了。」
有了財帛做底氣,便是成了小妾,日子也好過的。再說要是這個小女兒爭氣些,博得了公爺的愛寵,到時候吹吹枕邊風,光是從公府手中漏點子的好處,他們常家就受用無窮了。
靜靜佇立在大門邊的常峨嵋嬌小的身子站得挺直,雪白嬌艷可愛的小臉面無表情,歷經前一世的種種陰私不公後,此刻她對于面前這一切早就沒什麼感覺了。
痛苦、悲哀、憤怒……那是對在乎的人才會有的情緒,可對她血緣上掛名的父親與長姊,她有那個空糾結悲憤難受,還不如多扒幾大碗老米飯呢!
沒辦法,上輩子是餓死的人,重生再來,再沒什麼比吃飽穿暖重要了……喔,等等,當然「知道仇人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這件事亦是重中之重啊!
「阿父,阿玥姊姊,你們聊什麼聊得那麼歡喜呀?」她笑咪咪地跨步而入。
「咳。」常老爺面色一僵,尷尬心虛地別過頭去,咳了一聲。
常崢玥眼皮連眨都不眨一下,笑意嫣然地抬頭道︰「阿嵋妹妹,你來得正巧,姊姊和阿父正說到你的終身大事呢!」
就算重來一回,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常峨嵋對自家長姊的臉皮厚心腸黑,還是萬分敬佩、嘆為觀止的。
這得修練幾世,才能修練來這樣「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從頭壞到腳,睜眼說瞎話」的深厚功力啊?
擺在歷史上,恐怕也只有妲己、妹喜之流才能勉強和這位長姊匹敵了吧!
常峨嵋想了想,做出害羞之態。「姊姊說什麼呢,人家還小……」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阿嵋是咱們家寶貝的嬌嬌,這婚姻大事,自然得早早就籌備起來的。」常崢玥柔聲道。
「咳,你長姊說得有道理。」常老爺在度過最初的不自在後,也理直氣壯了,擺出父親的威嚴道︰「你即將及笄,年歲也不算小了,正是該好好議親的時候了,你雖是家中幼女,可阿父一定為你挑一個有權有勢的富貴夫婿──」
常峨嵋用手捏住自己大腿,才能強忍住自己別失控發出那個大不敬的「嗤」笑聲!
「阿嵋當然知道阿父和阿玥姊姊是最疼我的了,絕不會像那些賣女求榮的下三濫人家,把自家女兒弄進富貴人家後院里當個一輩子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就為了滿足一己之私的貪念和圖那麼一丁點子蠅頭小利,哎呀呀……」常峨嵋滿面「信任崇拜」之色,烏溜溜如小鹿的大眼望著父姊,笑得好不嬌憨。「所以婚事有阿父和姊姊做主,阿嵋很是安心呢!」
常老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常崢玥神情一僵,隨即恢復溫婉雍容笑意,眸光三分銳利審視地盯著這個從來被自己拿捏在掌心的幼妹。
「阿嵋,是有誰人跟你說了什麼渾話嗎?」
常家如今是常崢玥主持中饋執掌大權,無論內院外院都是她的人馬,只要她想瞞的事兒,就是一字半句都近不了常峨嵋跟前。
可若非有人在阿嵋耳邊碎嘴,這個蠢鈍天真的幼妹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做此感嘆?
常峨嵋小臉紅了紅,兩手搓揉著衣角,吶吶道︰「阿玥姊姊,那個……八嬸嬸家遠親的女兒,不就是被自己的阿娘狠心賣給了大了她二十幾歲的吳老爺做妾嗎?我听了也很是害怕……那個女孩兒還小我一歲呢,她家的人怎麼就能做出這麼禽獸不如泯滅人倫的事來?」
「住口!」常老爺冷汗涔涔,惱羞成怒地大吼一聲。
常峨嵋哆嗦了一下。「阿、阿父……」
常崢玥臉上那抹常駐如面具的溫柔笑意也掛不住了,語氣生硬地道︰「阿嵋,莫怪阿父生氣,這樣污穢不堪的言詞也是咱們這些嬌嬌能說得的嗎?」
「是阿嵋錯啦。」常峨嵋慚愧怯弱地低頭作懺悔狀,內心則是悄悄「我呸」!
污穢不堪的話不能說,只能做……常家的家規還真是別開生面,獨樹一格。
「下去下去,為父看見你就心煩!」常老爺滿臉煩躁,毫不留情地攆了她回房。
駑鈍平庸,不堪教,真真是蠢物!
「是……」常峨嵋裝作滿月復委屈驚惶,淚汪汪地走了。
常崢玥面色陰沉,還是強笑道︰「阿父息怒。妹妹只是年紀尚稚,等進了綏南公府後,經歷得多了,自然就懂事了。」
常老爺頭疼不已,心下對長女此次的決策,首度生起了幾分質疑。「阿玥,就你妹妹這樣子,日後入了公府,萬一惹惱了公爺,那豈不是更反倒帶累了咱們家?咱們要不要……想想旁的法子?」
「阿父,您以為女兒搭上綏南公府這條路子容易嗎?」常崢玥聞言心頭火起,然而面上卻笑得比誰都溫柔和氣。「自來士農工商,咱們商戶之家雖說營生得利,日子過得寬裕舒坦,可在世人眼中,商者地位本就低下,像公府那樣的權貴,咱們便是再過幾輩子都攀不上的;此番若非嚴家姊姊的婆母和公爺是表親,在公爺面前有幾分面子,稍稍提及了咱們家阿嵋妹妹的玉雪可愛嬌憨可人,咱們常家又怎能遇上這樣的好事兒呢?」
常老爺猶豫了,面色和緩大半,撫須頷首道︰「你這未來的大姑姊可是威武將軍家的長子媳婦,夫婿又初初被選入金羽衛,將來榮光鼎盛,指日可待,她既能待你這般親厚,日後我兒嫁入嚴府後,為父的也能放心了。只是,卻不知這嚴家為何還遲遲未過府前來,訂下婚期……」
「女兒嫁入嚴府,也是為求將來嚴府能多幫襯咱們常家幾分。」常崢玥眼神陰郁了一瞬,隨即面露羞澀,卻依然落落大方地道︰「阿父,嚴家大郎君如今正全心攻讀,便是想著能在此番官試中大放異彩,得貴人和名師舉薦入仕,一旦有了官身,對于兩家親事更是錦上添花,女兒知他的鴻鵠之志,自然一心一意等他的。」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家阿玥選中的佳婿啊!」常老爺朗聲大笑,滿意至極。
常崢玥臉紅了,越發顯得燦若桃花,鮮艷奪目……腦海中那個長身玉立、宛若清風的身影彷佛就在眼前。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都等了他那麼多年了。」她喃喃自語,眸中異色大盛。他是怎麼也不能辜負我的。
第1章(2)
就在常崢玥和常老爺盤算得滿滿當當的時候,在皇城的另一端,一處寬闊而低調古樸的宅院內,高大挺拔的大宗師豻緩步自演武場走來,半敞開的胸膛上汗水淋灕,一方雪白布巾被他隨手在結實賁起的胸肌上胡亂抹了一把,而後扔回恭敬侍立一旁的武奴手上。
「宗師,有線報。」另一名昂藏挺拔、神采奕奕的宗衛巍疾步而來,單膝跪下奉上,表情卻有一絲欲言又止。
斑大年輕男子乃北周宇文帝心月復大宗師豻,平素除了隱于暗處護衛帝王之外,更身兼監察百官的宗師部堂主,聞言微挑濃眉,接過的剎那不忙展卷,而是淡然問道。
「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