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听老人家說過法衣壞色,不求美觀,白色俗裝,比較亮麗。
沒錯,這位出家人穿著的袈裟不是灰也不是黃,是雪白色,腳下的羅漢鞋也是潔白如雪,在合十雙手上的佛珠更是白到晶透,不知是何物制成。
通常對某項事物特別有所偏好的人才會執著于一個色系……一個四大皆空的和尚,這樣好嗎?
她在現代看多了沽名釣譽的神棍,有求于你時,一副大慈大悲,普渡眾生的嘴臉,等到募款無望,什麼地獄有幾層的難听話都出口了。
這話她只能在心里轉幾轉,要說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總是不好,但是能得這位王爺看重,想必非凡,即便是得道的「高僧」,畢竟還是凡人肉胎,有些嗜好並無不對。
天十三有些不悅的說道︰「進屋去說,有事與姜娘子相商。」她打量潤空的時間太長了!
潤空卻彷佛被針戳了般,什麼沉靜緘默都一掃而光,半闔的眼也完全打開,一片潤滑水亮,會溺死人般的笑道︰「對對,有話進去說。」
「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子,王爺和大師都是外男,諸多不便,還請見諒,若是有事,就請在這里說吧。」雖然讓客人在門口說話非常沒有禮貌,但是請進門,更于禮教不合,既然左右都不對,橫豎都冒犯,在這打開天窗說亮話比較干脆。
這意思是連請他們進去喝杯水都不肯了?
兩人靜止不動,目光絞在一塊。
年幼的陸善小胖手扳著他娘的輪椅扶手,軟糯的開口了。「娘,干爹是爹,是自己人。」
天十三差點給他豎大拇指,小子,沒有白養你!
姜凌波白兒子一眼,誰跟他自己人!
「本王是來給姜娘子送錢的,你不讓本王進去,可就錯失機會了。」
這是個令人心動又無敵的理由!
天十三看得出來姜凌波的表情有些松動。
她擰擰眉,咳了下,立刻改弦易轍。「兩位請進。」
家里多了幾張嘴要吃飯,只靠鋪子那點出息怕是不夠用的,更何況那鋪子還談不上是她的生意,將來小包子要識字、讀書,這年頭,筆墨紙硯哪樣不貴森森的,沒一點財力,怕是連上書院、給先生的束修都有問題。
還有阿奴,看著年紀也有了,如果她堅持跟著自己,也該想辦法給她一份說得過去的嫁妝,所以賺錢是她目前最急迫的事情。
見她松口,天十三繃著的面皮不自覺的也柔軟了下來。
這種認錢不認人的個性究竟是如何養成的,以前的她哪里會把錢財當回事,嘖,這種鑽進錢眼里的行為明明令人頭疼,可怎會讓他覺得有點可愛?
第六章 貴客上門來(2)
尤三娘當年把這屋子租下來時,只想到自住,並沒有考慮到會有客人這件事,堂屋的重要性反倒不如廚房。
兩位在京城的大人物被請進來,很抱歉,沒法讓貴客憑幾倚案跽坐,就算席地而坐也不成,就兩把矮椅子,您愛坐不坐,當初本娘子就說了寒舍簡陋,讓您別進來的。
這場面有點好笑,兩個大男人坐著矮椅,頗有促膝談心的味道,不過,大雁咬著唇不敢笑,潤空的隨侍小和尚更是屏氣凝神,非常放空的克盡壁畫的責任,只是可見隱藏在背後的右手指掐著自己的大腿肉。
「是這樣的,你那釜茶著實生津解渴,昨日你走後,潤空來的巧,正好喝上最後一碗茶,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品茶,非纏上本王來與姜娘子你商量,他想來學你這清新高雅有文化有品味的煎茶。」
僧人喝茶,是因為茶水有提神作用,能幫助他們保持頭腦清醒,多念幾卷經冊,潤空和尚不是,他不重錢財和權勢,卻無茶不歡,無茶不樂,對茶道的追求好像永無止境似的。
「可以,一人十兩金。」姜凌波腦筋轉得飛快,果斷開出高價。
獅子大開口?敲竹杠?不,這是智慧財產權,十兩金還算便宜他們了。
「那也算上本王和大雁兩人。」不想自己動手的時候,訓練個內侍沏碗茶來喝也是好的。
「貧僧也是兩人。」
這兩個男人還真沒把二十兩金放在眼底。
也是,前世還是千金大小姐的她也沒把錢當錢過,這一個是今上胞弟的王爺,一個是慈恩寺的大和尚,錢對他們來說可能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了。
那好,對她這錙銖必較的升斗小民而言,也就不會有什麼無聊的愧疚感了。
「今明日小女子就去添購煎茶需要的器具,兩位過兩日再來,如此可好?」
天十三見她說話時那雙眼楮流光溢彩,微翹的下巴更是可愛得緊,活月兌月兌一個小小守財奴,眼神眷戀的在她臉上繞了繞。「可以。」
「了空,把二十兩金給姜娘子。」潤空極為干脆。
那叫了空的小和尚從袖口掏出兩張飛錢卷,恭敬地遞給姜凌波。
「大雁。」天十三的聲音帶著低沉,敲在人耳膜里,不由得讓人想多听一些。
大雁公公也拿出兩張飛錢卷,還是京里最大錢莊的票號。
姜凌波第一次看見飛錢。
天昊皇朝的交易貨幣多是銅錢和絲帛絹布,攜帶不方便也麻煩,飛錢和後世的銀票功能相似,還可以異地取款。
嘩,果然都是有錢人,出手就是飛錢。
姜凌波也不怕人家笑她財迷,仔細的把飛錢瞧了瞧,然後才對折了收進荷包里,「幾位是貴客,若不嫌棄,給小女子煮杯女乃茶的時間,請暫且稍坐。」
既然以後多的是見面機會,關系總不能壞了,來客奉杯茶,總是應該的。
天十三和潤空面面相覷,要沒把錢掏出來,恐怕連碗茶都撈不到,說她不知禮也不對,見她待人接物,一派大家風範,可那恭順和諂媚可都是收錢入袋後才有的待遇,全然不見名門閨秀的傲氣和骨氣,有的只是小人物在現實面前的討好賣乖,屈服恭順,兩人忽然有些不知如何說才好的感覺。
但是看著姜凌波那朵綴在唇畔的淺笑,他們又忽然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潤空暗道了聲佛號,天十三卻是一徑噙著笑,可笑里有些什麼讓人看不清楚的深意。
潤空看過去,只見窗外的日光半明半暗的投影在天十三身上,令他半張臉像藏進了陰影里,看不真切,又莫名讓人覺得憂傷。
憂傷,怎麼可能,他們倆從穿就在一起了,天十三生來含著金湯匙,只有他讓別人憂傷,絕不會被人弄得憂傷……潤空搖搖頭,打住自己越發荒謬的思潮,干脆專心念起佛經來。
姜凌波徑自去了,留下小包子善盡半個主人之責。
只是天十三的氣場太詭異,基于自保心態,他「賣笑」的對象轉向看似無害的大和尚,萌得潤空拿下手腕的碑磲珠串送給他當玩物。
那珠串光滑油潤,細膩如泥,看就不是凡品。
沒多久姜凌波回來了,手里端著木盤,放著的是她去搗鼓出來的女乃茶。
「這是什麼?」看著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香味的女乃茶,天十三先是喝了一口,接下來也不怕茶湯滾熱,兩三口把女乃茶給喝光,之後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叫乳茶,茶煮開後濾去茶渣,兌上牛女乃,再加上杏仁和糖便可用,只是,不知大和尚能不能吃?」
姜凌波的顧慮純屬多余,潤空清光女乃茶的速度不輸璽王爺,等凌波回過神來,他的粗瓷杯里哪還有女乃茶的影子。
看見兩道齊齊瞪著他看的目光,他眉毛也不挑一下,「乳品不屬于肉食,也不屬于腥食,牛羊吃草及五谷,所產乳汁也不含腥味,飲乳既未殺生,也不妨礙牛羊犢的飼育,不在禁戒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