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背後有大片瘀青,那不一定是重擊所致,有時是死者死時正躺著,血流到後背淤積所造成重創的假象,以及……咦!這里有兩道手印?」先前她驗過一次,並無類似手指印的印痕。
「師父,怎麼了?」
「給我張紙,我要把這手印拓印下來……」也許是破案關鍵。
「師父,這是什麼?」小耙指著女尸腰際很明顯的瘀紫,他用自己的手比了比,好像差不多。
「有些傷痕死後不會立即屏現出來,要經過一天以後血凝固了便會慢慢浮現。」好在她有二次尸檢的習慣,不然就要錯失這條重要的線索。
「師父,這是不是凶手留下來的?」原來這就是尸體要說的話,它們都留在身體上。
小耙覺得當仵作是一件很厲害的事,能為沉冤者洗清冤屈,讓人看清事實的真相。
「嗯,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罪行,只要做過都會留下痕跡,你要記得,就算只是一根細線,也有可能牽扯出背後的事件,不能看它小就忽略……」若有檢驗儀器就便利多了。
周靜秋很多驗尸手法是土法煉鋼,像指紋、手印、鞋印還是能加以比對,不過要鎖定特定對象才有可能進行,否則在不知道凶手是誰的情況下,還是沒辦法辨識。
「是。」小耙大聲一應。
他要好好學,日後當個為死者說話的仵作。
若干年後,古有宋慈,後有周敢,他成為本朝因尸檢聞名而入朝為官的周提刑。
「靜秋妹妹,謝謝你的幫忙,要不我就百口莫辯,無法洗刷身上的污名。」剛從牢里走出來的杜松展還不太能適應外頭的光線,在里面關了數日,他面對的是陰暗的牆,潮婬的氣味,以及跑來跑去的老鼠和臭蟲,他以為此生將不見天日了。
「展哥……杜捕頭,這不全然是我的功勞,我只是盡了仵作的本分,重做一份詳盡的尸檢而已,死者本身也想真相大白。」誰也不願死得不明不白,任凶手逍遙法外。
周靜秋只是將手印拓印一份,交由解冰雲命人去查探誰的手形與拓印一致,再找出可疑處。
也是死者在天有靈吧,凶手為了提早結案而找上官府,要求領回遺體好入土為安,不意一手按在紙上,留下和拓印一模一樣的手印,幾乎是如出一轍,無可狡辯。
不用嚴刑拷打,解冰雲一聲低喝,凶手就嚇得跪地求饒,直說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想過會把人丟死。
原來凶手就是老板娘的丈夫,憨厚老實的老板一直以妻命是從,寵妻如命,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可是老板娘的男人緣太好了,好到老板疑心生暗鬼,以為妻子給他戴綠帽,便尾隨妻子到了河邊,親眼看見她和一名熟客有說有笑,動作親昵地像在打情罵俏。
老板一時怒火中燒,等熟客離開後便現身與妻子理論,妻子矢口否認,反過來說了幾句傷人的惡語,老板氣不過便犯下滔天大錯。
老板娘死了,老板嚇得逃走了,沒人發現醉在不遠處的杜松展,他酒未醒被當成殺人犯,鋃鐺入獄。
其實杜松展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殺人,他醉得迷迷糊糊的,被抓的時候神智不清,一醒來才發現在牢里。
若非老板主動認罪,他恐怕沒那麼容易出來。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沒有你的明察秋毫,一絲不苟的查證,我這牢飯還不知要吃多久,靜秋妹……」他欠她一個大恩,今生今世有機會定要回報。
「她已經嫁人了,你不知道嗎?請喊她解夫人。」一道吃味的男聲插了進來,不悅的話語中帶了警告。
「大人。」杜松展面上一訕,有幾分不自在。
「解大人,官威不小嘛,這萊陽縣有誰不知道我是你夫人。」經由他不遺余力的宣揚,逢人便說我妻子是女仵作,以致萊陽地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成了名人。
也是因為江宛如有意無意的在外面敗壞周靜秋名聲,指稱她年紀小小就到處勾搭男人,借著仵作之名拋頭露面,和三教九流不清不楚,不顧女子之身與外男廝混。
這話傳到解冰雲耳中,他氣得臉色鐵青,便連辦了幾場花會,邀約地方人士做一番人文交流,並將打扮得清妍嬌美的妻子帶到宴會上,大力贊揚她為萊陽百姓所做的貢獻。
兩邊交敁之下,江宛如敗下陣來。
畢竟周靜秋是萊陽女兒,周家在萊陽是住了數代,而且代代是仵作,為縣里百姓所熟知,甚至還受過其幫助,因此對周家人的名聲是抱予信任,人不親,土親,不挺鄉親人,難道要被外人挑撥嗎?
「顯然還有人不把本官看在眼里,本官的夫人你敢喊妹妹,是要本官喊你一聲舅兄嗎?」哼!還靜秋妹妹,當他死了不成,堂堂知縣夫人的閨名豈能掛在外人口中。
「大人,小的不敢,我與靜……夫人相識已久,一時改不了口。」幾乎她會走路的時候他就認識她了。
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家住得近,出個巷口就能踫見了,還能不熟嗎?兩人還一起去捉過蟈蟈兒。
「多喊幾次夫人就習慣了,不該記的兒時童趣就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你的,記得太多心里沉。」解冰雲話中有話,暗示杜松展不要惦記別人的女人,會被記恨的。
杜松展一听就明白了,表態道︰「從我再見到明亮的陽光時,我已經放下了。」有什麼坎是過不了的呢?他都從死里逃生了,要為上了年紀的母親著想,不能再糊涂過日。
「嗯,很好,還不算太蠢,回去過個火,把一身晦氣洗去,睡一覺,養足了氣力,本官的捕頭還有很多案子待辦,別想偷懶。」解冰雲見他的眼神是干淨了,也很大方的鼓勵道。
杜松展露出明朗笑容。「是的,大人,以後我會少喝點酒,不會再誤事,累得大人操心。」
「還喝酒?」一次教訓還不夠?
「喝,但會適量,男人不會喝酒叫什麼男人,總不能兄弟們一敬酒,三杯倒吧!」還是要有點酒量才能應付突發狀況,不然一到青樓查案還不聞酒醉倒。
「你是指本官不是男人?」他是三杯倒,不善飲酒。
「這……」杜松展笑得有點僵。
「杜捕頭,你先走,大人一向愛開下屬玩笑,你別放在心上。」這心黑的男人專欺負老實人。
聞到自己身上發酸的杜松展訕然一笑,抱拳一揖。「我回去了,我娘在家里大概等得心急了。」說完,他悵然地看了眼周靜秋,似要記住她此時的面容,隨即腳步沉重的轉身,走出縣衙。
見嬌妻的眸光還落在別的男人身上,解冰雲不滿地道︰「還看。」
「沒你好看。」周靜秋拉回視線,朝他一笑。
聞言,解冰雲嘴角一揚。「那是,誰能比得上夫人眼中的我呢!我是你眼底唯一的一道身影。」
「自夸沒銀子領。」太大言不慚了。
「可是說中你的心事了?」她的眼里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話說得不心虛?」他的臉皮厚度無人能及。
解冰雲笑著輕擁愛妻細腰。「夫妻間有什麼話不能說,我知你心里對我仰慕已深,不能自持。」周靜秋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來。「是,大人說的是,小女子對你的厚顏功夫甘拜下風,難望項背。」他自說自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
「何方妖女,胡言亂語,竟敢出言誣蔑本官,待本官將你拘提,鎖在本官床上三天三夜。」看來他得祭出「馴妻大計」,馴得她溫順賢良,百依百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