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男人並不想殺他,他也是不得已,他也一樣是被逼迫,但她不想、沒辦法看著他,可史卡利那家伙就是這麼變態,非得要把他關在她隔壁,就在阿棠之前待過的地方。
史卡利不但要提醒她,他死了,還要她面對著這個男人。
「他們在看。」男人說。
她知道,他們在看,所以他們才拿探照燈照著她。
那些人一定透過各種方式在看她,看她的痛、看她的苦、看她的傷心難過,她好想尖叫,好想伸手抓爛他們的臉,好想挖出他們的眼,好想對著他們咆哮——
她好想好想要那些透過網路在看這一切的變態為他的死付出代價,但在這一秒,她卻什麼也做不到,無法遮掩痛苦,就連淚水也不能平息。
然後,他再次開了口。
「不要浪費你的眼淚,那家伙不值得。」
這一句,讓壓在心底的憤怒整個爆發出來,她伸手穿過鐵欄桿想攻擊他,想挖出他的眼,卻被他抓住了兩只手,他傾身湊到欄桿前,直視著她的眼,定定的吐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語。
他不值得,你很快就會知道。
她一怔,瞪著他。
那男人松開了她的手,看著她,冷冷的說。
「別做傻事,我可以殺了他,也可以殺了你。」
小滿飛快縮回了雙手,反射性的退到了鐵籠的另一邊,離得他遠遠的。男人坐在原地,眼也不眨的隔著黑色的欄桿,面無表情的提出忠告。
「如果我是你,我會擦乾無用的眼淚,保存自己的體力,好應付這些變態下一個無理的要求。」
她含淚瞪著那可怕的男人,心跳飛快。
那一句,剛剛那句低語,他不需要說得那麼小聲,但他刻意壓低了音量。
為什麼?
驀地,她領悟過來。
因為他不想讓別人听到。
他看著她,眼也不眨。
她差點想張嘴問他,他是什麼意思?
但她不敢,她很害怕,怕自己又興起錯誤的希望。
然後,那男人轉移了視線,看著另一個被關在對面鐵籠里的人。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見那個之前被十幾把槍指著的女人。
女人也看著他,面無表情的看著。
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
「她是闇影的殺手,如果我繼續贏下去,他們會讓我和她對戰。」
小滿一怔,錯愕著轉頭看他。
「到那時候,我會殺了她。」他依然凝視著那個女人,淡淡的道︰「就像我殺了耿念棠一樣。」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他說的話如此可怕,但當他看著那個女人,她在他眼里沒有看見任何冰冷的情緒,只有一抹幾不可見的柔情。
然後,他將視線從女人身上拉了回來,看著她。
小滿心頭一跳,忽然間知道他在說謊。
這念頭如此瘋狂,她親眼見到他拿匕首捅了阿棠,不止一次,是兩次。她伸手搗著唇,止不住激動的情緒。
這不可能,他的心跳停止了,他身上全都是血,他的血如此黏稠,浸濕了她的雙手,她可以感覺到它們泉涌而出,就在她掌心下方,她手上甚至還殘留著他鮮紅的血。
等等,鮮紅?!
她垂眼瞪著手上殘留的紅。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天已經黑了,所以他們才會開燈,但他被拖出鐵籠時,才剛過中午,那表示從那時到現在,至少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可她手上的血紅,依然如此鮮艷,就連沾染到她襯衫上的血也一樣,紅得像朵盛開的玫瑰。
身為一個女人,一個每個月都會流血的女人,她很清楚血不會在乾了幾個小時之後還是這種顏色。
它不會是紅色的。
她猛然抬眼,瞪著他。
男人依然直視著她,眼里沒有半點情緒,但他曲著右膝,戴著半指手套的左手橫過身體,擱在膝頭上,那姿勢幾乎遮住了他身上所有染血的衣褲。這真是……真是太……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她甚至懷疑自己因為太渴望他還活著,所以瘋掉了。
但這不是血!才不是血!
小滿慢慢的、慢慢的,將雙手緊握成拳,把雙腳縮了起來,曲膝環抱著自己,藏起染血的指甲和雙手,還有同樣染血的衣褲。
男人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她敢發誓,他那冰冷的黑瞳里,閃過一絲笑音。
他不值得。
這男人剛剛才說過,而且他知道她明白過來了,小滿更加握緊雙拳,淚水卻再次奪眶,只是這一次,卻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喜極而泣。
她超想問他,那家伙人在哪里,但她不能。
他們在看。
他一開始就說了,親口警告過她。
他們在看,而他還活著。
因為無法像這男人一樣擺出撲克臉,怕表情露餡,小滿乾脆將臉埋進膝頭,想像雙手緊緊抓握在那愛亂笑的豬頭脖子上。
她要掐死他!
等她看見他,她要親手掐死那說謊不眨眼、騙死人不償命的王八蛋!
第18章(1)
他並沒有讓她等太久。
一個小時後,一名黑衣人,從那吃飯的帳篷里走了過來,和在一旁看守鐵籠的同伴聊了一下。
「我吃飽了,你們去吃飯吧。」
「另一個人呢?」
「喝太多了,去撒泡尿。」他指指怪手旁邊那道人影,道︰「沒辦法,懶人屎尿多。」
看守鐵籠的黑衣人聞言嗤笑一聲,但因為饑腸轆轆,耐不住饑,就還是領了情,一起轉身去吃飯了。
那交班的黑衣人走到對面那女人那里查看,還故意拿手電筒照她,站在那邊不知對她說了什麼。
女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自討沒趣,轉身晃了過來,走到阿萬那邊,靠在鐵籠子上,低頭看著他。
當他來到籠子旁,她發現他雖然體格高大,又說得一口純正的英文,但他是黃種人,一臉濃眉大眼,留著平頭。
「我以為你會和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在籠子里轉來轉去。」
阿萬冷冷的看著那個男人,「抱歉讓你失望了。」
「你知道,我很羨慕那小子。」平頭黑衣人挑眉,說︰「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和你打一場。」
阿萬抬眼,看著他,也挑起了眉。
「你可以試試看。」
就在這時,他去上廁所的同伴走了過來,那男人體格更強壯,看起來像是中南美洲那兒的人,及肩的黑發隨意綁了一個馬尾,眼底有著狼一般的狠勁。
「小敝獸是哪一個?」馬尾男看著平頭男,問。
听到這一句,小滿一愣,還在奇怪這黑衣人怎麼知道他對她的昵稱,平頭男已用下巴指指她,「這一個。」
「那一個呢?」馬尾男朝對面那女人瞥了一眼,再問。
「闇影的殺手。」平頭男說。
「霍香。」阿萬擰眉,冷聲道︰「她叫霍香。」
馬尾男擰眉斜睨著他,「你知道你現在是個囚犯吧?」
「不,他不知道。」平頭男笑著拍拍鐵籠,「所以他才被關在這籠子里啊。」
正當小滿搞不清楚這兩個黑衣人,怎麼敢違背禁令,和他們這些被關的囚犯說話時,就看見平頭男在拍鐵籠時,有個黑色的小東西從他手中掉了進去,阿萬不動聲色的接住了它。
小滿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探照燈毫無預警的突然熄滅了。
不是史卡利讓人關掉的,她知道,她听到了史卡利的吼叫。
幾名黑衣人持槍跑了過來,左右肩上各自固定著手電筒照亮前方。
她眼里還殘留著探照燈的餘光,幾乎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听到叫喊聲,還隱約看到黑衣人來回奔跑。
然後史卡利帶著大隊人馬跑了過來,她心跳飛快,莫名恐懼。
驀地,不遠處的怪手和重型機具,突然開始爆炸,一輛接著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