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被看穿了。蒲松澤擱下木勺,走到玄殷身邊,「我是會下山買些必需用品,可那也是大半年才去一次。再說了我要嘛到東胡,要嘛往南蠻,這都是與中原敵對的地方,你要我往哪幫你找聯系?」
「一定有辦法可以想的。」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玄殷苦惱地扶額思忖,隨即又像想起了什麼似地出聲道︰「對了,我的白鶚!蒲兄近期可有見到有著黑尾的白鶚在附近盤旋?」
悄悄翻了個白眼,蒲松澤實在是受不了的伸手往玄殷身上一扯,早就殘破的衣袖便被扯裂了,露出玄殷臂上泛著黃膿的一道道傷口,「你到底知不知道傷口放著不管是會化膿致炎的?」
玄殷當然知道自個兒身上有傷,可一心只想將平曦帶回京城的他哪管得了那麼多,「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盡快帶平曦回中原。」
這會兒蒲松澤也不掩飾了,直接賞了玄殷一記大白眼,伸手往他肩上輕輕一推,「省省吧你,都高燒到臉色潮紅了,還想帶小泵娘上哪去?」
「我……要、要帶曦兒回……宮里……才安全……得讓曦兒平安……」一記輕推讓玄殷像被風吹散的柳絮般,直直地傾倒在地,嘴里還不住地喃喃低語著始終牽掛的執著。
「欸,還真的就暈啦?我這手勁明明很輕呀。」看著倒在地上的玄殷,蒲松澤認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接著搖了搖頭,彎身將人攙進屋內,「嘖嘖,都燒得燙手了!」
玄殷這麼一倒,就高燒不醒,把平曦嚇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知如何是好的團團轉,搞得蒲松澤只好趕她去顧藥爐。
「蒲大夫,玄哥哥到底何時才會清醒?」雖不再痴傻,可刻意扮著傻樣的平曦一時改不了口。
「別急,明日他再不醒,我踹也把他踹醒。」看她滿臉擔憂,蒲松澤表情認真的說著,就想逗小泵娘開心。磨著藥草的他接著又問︰「我給你調的那些安氣定神的藥你喝了沒?」
「嗯,都喝了。」沒多心去想蒲松澤為何突然問這個,平曦一顆心仍因玄殷的昏睡而懸著。
「那你這幾日有沒有再多想起什麼?」初遇時,蒲松澤便知道平曦的痴癥好了,只是那般剌激的嚇法多少影響了她的記憶,過往的事記得零零落落的,所以他給她配了些藥方,好讓她能完整恢復記憶,也好知道玄殷身上蠱毒的由來。
「是有,但也不多。」那些清晰卻又片片段段的回憶紛亂著心,總讓她感到矛盾的不知怎麼接受。
「想起什麼了,說來听听。」病要好,病謗必得拔除。
「就一些他曾經照顧我的情形,像是在佛寺時幫我解圍、帶皇兄的信來給我,還有我成了痴兒後他帶我回玄府,像女乃娘般的細心呵護陪伴這類的……」說著這些的平曦同時也想起了某些親昵的景況,不自覺地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將那些害臊的事講出來。
看到她臉上那堪比夕陽下山的紅霞,蒲松澤也不好再細問,只是直截了當地說︰「你知道他中了蠱毒嗎?」
「蠱毒!」可怖的字眼,讓正將藥倒進碗里的平曦差點摔落了藥壺,幸而蒲松澤眼捷手快地接住了。「怎、怎麼會這樣……」
伴好藥壺,蒲松澤伸手拉起她,「看樣子你是不知道了。」
「那該怎麼辦?玄、玄殷會死嗎?」听說中蠱的人下場都很淒慘,一想到這平曦不禁急得掉淚,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蠱毒不解,英年早逝也是遲早的。」明知小泵娘嚇著了,可大略推敲出這小兩口故事的蒲松澤仍是直言斷語,就想逼出她的心思,試著解開她的心結。
「不、不可能的,那笑狐狸賊得很,怎麼可能斗不過蠱毒?我不信……」不敢置信的平曦驚慌失措地哭喊出聲,轉頭拉著蒲松澤的手搖晃,「蒲大夫醫術精湛,你一定有辦法可以救玄殷的,我求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她說著求著竟就跪了下來,抱著他的腳就要磕頭。
「欸欸,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起來。」蒲松澤急忙阻止她,將她扶到一旁木椅上,「你先別慌。」
「可是玄殷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全,平曦的嘴便給蒲松澤手指抵住了。
「噓……他好像醒了。」他話才說完,玄殷慌張的身影便出現在門邊了。「曦兒……你在哪?」
輕挪了步,蒲松澤用自己的身子擋著平曦,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不是不想他知道你的痴癥已經好了嗎?那就快擦擦眼淚,裝點樣子出來。」
「蒲兄,你知道曦兒在哪嗎?我在屋里找不到她。」腳步仍有些虛浮的玄殷松開扶著門框的手,邊問邊朝蒲松澤走去。
「小泵娘不就在這嗎?」說著,蒲松澤往旁站了一步,好讓玄殷看見平曦。
「玄哥哥……」擔心害怕的淚怎麼都擦不完,平曦干脆直接往玄殷懷里撲,將扮不出傻樣的臉蛋埋在他胸前。
「唔……」突來的撲撞讓才醒的玄殷差點站不住腳,所幸背後有門柱頂著,一站穩便將懷里的平曦緊緊圈抱,「曦兒不乖哦,怎麼好好的屋里不待,跑這來吹風了,害玄哥哥找不著你可緊張了。」
「玄哥哥才不乖,睡得都叫不醒,賺兒好怕……嗚……」貼在身上的體溫,傳入耳里的心跳聲,讓平曦再無法自欺欺人,就算承認這份情感會讓她同時背負著背叛親人的罪惡感,她也認了。
胸前的濕意、懷里的輕顫透過擁抱傳來,讓玄殷擰疼了心,「曦兒別怕,玄哥哥只是很累,所以才睡了好久,沒事的。乖,快別哭了。」
「玄哥哥不可以死掉,不可以丟下曦兒一個人……曦兒不要一個人……」就算他背叛皇兄、就算他眼睜睜看著她飲毒,她也不要他死。不管是曾經的、現下的,所有他對她的好全都讓她感動地愛上了他。
「傻瓜,玄哥哥怎麼可能會死呢,玄哥哥可是要牽著平曦過一輩子的。」玄殷低頭想捧起平曦的臉幫她拭淚,她卻怎麼也不肯配合的抬起,他無奈輕嘆,只好將她抱得更緊,安撫地用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乖,都沒事了,有玄哥哥在呢,不怕。」
「蒲兄,我知道我是強求了,可你真的沒有辦法幫我跟中原那邊取得聯系嗎?」休養了幾日,精神好些的玄殷趁著平曦在外頭與大灰狼玩,又追著蒲松澤問。
「沒有。這山里日子很平靜,你們小兩口就在這住下,與我作伴多好。」將玄殷的掛礙看在眼里,蒲松澤一臉認真地回完,便又低頭補著衣服上的破口。
「……」都說孤身隱居了,還要什麼伴?惱得說不出話的玄殷直瞪著他的頭頂。
被人瞪得慌,蒲松澤這衣也縫不下去了,只好擱下針線開口︰「你不想治好小泵娘的痴癥嗎?」
聞言,玄殷忍不住一臉詫異,「你能治平曦的痴癥?」
「我能。」簡潔利落的兩字答完,蒲松澤默默在心里補上一句——但我其實比較想治你的蠱毒。
「怎麼治?要多久?」蒲松澤的回答讓玄殷驚喜萬分。
「針灸加上藥療,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不過可能會有後遺。」
一听到有後遺,玄殷連忙再問,「什麼樣的後遺?」連自己激動地抓緊了蒲松澤的手都不自覺。
「可能會影響她的記憶,也許她會認不得你,也許會只記得某些部分。」如果平曦認不得他,至少他能讓她重新認識;如果她只記得他是個叛徒,還害她成為痴兒,那麼她一定會恨他,那他又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