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想一探究竟地朝它伸出手時,它身上的顏色卻突然起了變化,原本的黃褐色漸漸被綠色取代,沒一會兒工夫便通體深綠,動都不動一下地像與草叢融為一體,讓人極難發現它的存在。
好厲害!平曦驚異地在心中贊嘆,像怕踫傷了它似的用指月復在那凹凸不平的皮膚上輕輕模著。
會變色的大蜥蜴在被踫到時動了下,往前爬了幾步,平曦也因此看到它卷起來的尾巴上有道傷口,正淌著赭紅色的血。
「公主呀,原來您躲在這里!害我到處找不到您。」
平曝正想將它傷口瞧個仔細時,青芙的喳呼聲突地傳來,當下她便想也沒想地將它抱起來往懷里藏,還刻意伸手扶額,讓寬大的水袖遮住前胸那怪異的鼓起。
絕對不能被青芙發現,要不她又要像個老婆子般對她叨念個沒完沒了。
站起身轉頭的平曦露出了對熟識人才有的甜笑,有些無辜地開口︰「我就是陪牡丹曬曬太陽嘛,你在瞎急什麼呢?」
「什麼瞎急!今天是皇上壽宴,宮里的皇子公主全都要與宴呀。」平曦的笑顏讓青芙無奈地翻了記小白眼,忙乎乎地上前拉起平曦的手。
丙然這招對青芙沒用,伺候多年的她早模清她的笑容是賣乖或裝傻了,任由青芙拉著往房里走,平曦皺著臉開口,「不能不去嗎?」
「不能!」語氣強硬的青芙腳步沒停,嘴也還在喳呼念著︰「您不想當個公主,我還想要我的頭呢。咱們都悶在這佛寺多久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參加熱鬧的宮宴,青芙當然要大展身手,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將那些勢利的公主都給比下去。」
「可是皇兄說要低調行事呀。」想到青芙可能會在她發間簪滿金步搖,平曦頓時覺得頭重了起來,忍不住哀哀說著。
「太子說低調,可沒說讓您頂著素淨的容貌出席壽宴。」一句話便將平曦的上訴駁回,拖著平曦回到房里的青芙將她押坐椅上,「我的好公主,您且乖乖坐著,我去端熱水來給您洗沐。」
「唉……」無力地哀嘆了聲,平曦趁青芙離去時,將藏在懷里的大蜥蜴撈出來,找出了玄殷給的那瓶藥倒在它的傷口上,再伸手朝桌上一模,然後將它連同果子一並塞進被窩里。「我不知道該喂你吃什麼,這隻果你先將就吧。」
「我是吃肉的!」莫名其妙被抱回來的避役,溜溜的圓眼只來得及朝平曦轉了一圈,便被撲天蓋地的黑暗淹沒,只余濃濃的果香彌漫。
「這姑娘還真善良,連我這丑模丑樣的都敢救。」感覺尾巴上的傷因抹了藥而不再疼痛,避役張嘴咬了口紅果子,算是響應她的善意。
第3章(1)
這不是平曦首次參與皇帝壽宴,卻是第一次沒有嚴熾書的陪伴獨自與宴。也許是權勢生疏了親緣,當平曦仰頭看著龍座上那高不可攀的生父時,只覺得他是個與自己毫無情感的陌生人。
嚴熾書從沒在她面前說過爹親的不是,只是淡淡地告訴她血緣不代表一切,不離不棄地相依相護才稱得上愛。
至于娘親這個字眼,平曦則更陌生了。
依稀記得幼時,有一回她哭鬧不休地吵著要娘,嚴熾書百般哄慰仍無法安撫時,他抱著她來到皇城外的一處荒地,指著隆起的孤墳對她說︰「你的娘,我們的母妃就躺在這,我跟你一樣渴望她的擁抱,可是我沒能力讓她再站起來。」
才長出小牙的女乃女圭女圭其實不太懂他的意思,可她記得當時掛在嚴熾書臉上的淚有多熱燙,感受得到他有多痛。
揮別那座孤寂的母墳前,嚴熾書堅決地拭掉臉上的淚後,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說︰「有一天我會讓害她躺在那的人後悔。曦兒別怕沒有娘,你還有我這個哥哥,我會一輩子守護著你。」
後來,「娘」這個字便沒再從平曦口中吐出,因為知道她的不懂事,會讓像座山般護著自己的嚴熾書無助且脆弱;也知道她不需要渴求,因為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將她帶在身邊,全程陪著她成長的皇兄,給她的愛遠遠勝過高坐在上的帝父以及長眠的母妃。
嚴熾書的庇護雖然讓她平安長大,可她也不是天真無慮的,就算他從不對她多說,就算她其實不太懂他的不得不為,就算他丟下她獨自遠行,她仍然相信他絕不會拋棄她。所以就算再怎麼孤單無助,她都必須咬牙忍著,因為她唯一能幫得上的,便是學著成熟、學著善體人意不成為他的負擔。
坐在離皇座最遠的偏僻角落,平曦嘴里嘗著豐富菜肴,咽下的卻是孤寂的滋味,直到一陣擾攘的喧嘩聲傳入耳里,讓她不由得抬起了頭。
「廷尉大人,來嘛,再陪人家喝一杯嘛。」嬌揉造作的聲嗓讓平曝冒了一身的疙瘩,抬眼望去的景象更讓她皺了柳葉般的細眉。
坐在斜對面的玄殷身邊挨著兩個穿著的舞伎,一個用露出大半邊的胸乳挨蹭在他身前,將手里的酒杯湊到他唇邊;一個則是直接躺在他腿上,撩人地舉高了手挑模著他的下頷。
堂堂一個廷尉,竟這般荒婬,還要不要臉呀!
這一幕,看得平曦心底有氣,卻又弄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在意他。懊惱地端起杯盞,一古腦地全灌進了嘴里。
熱辣的酒液入喉,嗆得平曦劇烈地咳了起來,這才終于知道為什麼嚴熾書總不讓她沾酒。明明是那麼辛辣苦澀的滋味,為什麼有人能歡快地喝得欲罷不能呢?
守在身邊的青芙在給她拍背順氣時,嘴里呱呱念著什麼她全听不見,入耳的淨是玄殷輕佻的嗓音。
「你們這兩個小騷貨,存心想灌醉爺是吧?來呀,嘴對嘴給爺喂,再多爺都吞了。」眯著醉意迷蒙的眼,玄殷嘴里說著浪蕩話,大掌邪肆地掐揉著舞伎招搖的豪乳。
「下流的婬狼。」看到玄殷與舞伎唇瓣相連,酒液從唇間流淌的婬穢畫面,平曦忍不住低啐了聲,又是氣又是惱又帶點酸的復雜滋味在心底攪成一團,讓她再也坐不住,要青芙去向內侍總管知會後便起身離席。
「哎呀,廷尉大人真醉倒了呀,快來人送他回府……」
才跨出殿門,依稀听到席間喧嚷的平曦,行進的腳步只頓了一瞬,便毫不遲疑地往前邁進——活該,醉死你這色胚!
那只笑狐捏醉成那樣,也不知會不會有事?
夜已深沉,了無睡意的平曦腦袋仍有些暈然渾沌,搞不懂是因為早先沖動灌下那杯酒的影響,或是莫名紛亂的心緒作崇。于是她獨自晃到了園里,心想或許吹吹夜風能讓自己清明些,結果泛在腦海里的卻是連自己都恥于承認的牽掛。
玄殷的過人才智,跟在嚴熾書身邊的平曦自然是清楚的,可幼時吃的虧在她心底一直是個別扭的結,與其說她怕他,倒不如說是他那叫人探不得的心思讓她彷徨無措。
長駐在他臉上的笑容是迷人的,可她總覺得那像是誘人上鉤的餌,要是凝?個住心的被引誘了,就會落入他狡詐的陷阱,萬劫不復。于是玄殷在她心底便成了笑狐狸的形象。
無意中撞見玄殷與龐邑私談的她,一直認定嚴熾書會從太子被貶為凌王絕對和他的背叛月兌不了干系,也因此她在心里又將玄殷劃黑了好大一筆。可避居在深宮佛寺這幾年,他對她的照護又讓她感到矛盾掙扎。
有好幾次一些吃飽太閑的嬪妃及公主想找她麻煩,玄殷總是會很巧地出現,用舌燦蓮花的口才,四兩撥千斤地幫她解圍,偶爾還會幫她梢來嚴熾書的消息,搞得她都不知道該要厭惡他還是感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