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剛愣了下。有沒有听錯?她說的是「一」只,還是「億」只?
「只有一只,你會嚇成這樣?」刀槍抵在她脖子上都能面不改色的高娃暮,竟然怕一只小老鼠?
「對……對不起……我怕……」
見她那眼淚流不停的樣子,看來,是真的害怕。靖剛月兌下外套,走到她面前,蹲,先伸手模她的額頭。
「又發燒了。」
他將外套披在她身上,扶她坐到床上。
「怎麼某一世你說家里遭鼠患時,也沒見你這個樣子?」
坐到床上的她,想拿衛生紙擦干鼻涕和眼淚,但伸出的手卻抖得厲害。
靖剛抓下她發抖的手,替她拿來衛生紙。
「有……我只是……只是先逃到飯店……這次來……來不及……」
因為生病,她來不及逃出家門,就先被回來的他撞見了?
「原來你這麼怕老鼠。」簡直像見鬼了一樣。
斑娃暮抿嘴,沒有回答,只是努力平復心情。
「來吧,去客廳,我把東西收一收,你先喝個熱粥。」
正想牽她出去,但高娃暮卻反應激烈地縮到床角,猛搖頭。
「不!不要!我不要出去!老……老鼠還沒抓到……我沒關系……我先關在這里……」她抱著膝蓋,瑟縮著,連身體都在顫抖。
靖剛心里訝異,他真的從來不曾見她這麼害怕過,那絕美的五官再也看不見一絲傲氣與事不關己的淡然,而是淚流滿面地懇求著別要她出去,就怕再踫上老鼠。
「你總不能一直關在這里,老鼠沒辦法馬上捉到,但我明天就會處理,你別害怕。」
斑娃暮還是搖頭,眼淚沒停過。「不要!我……我等等收拾一下……先去飯店……」
似乎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有點太過了,會造成他的困擾,她馬上下床翻出行李箱,抓了幾件衣褲就往箱子里塞。
「我……我會住最近的飯店……只要不是為了分開而分開,詛咒的災難不會降臨……」
靖剛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動作。「喂,你病還沒好,怎麼自己去住飯店?」
「我……我可以,在等你……等你轉世的時間里……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過……我可以處理……」
她害怕地一邊啜泣一邊解釋,就是希望他答應讓她出去,只是一只老鼠,似乎就可以讓她崩潰。
靖剛看著她,想到下午看到她的那些傷,她說她都是一個人……
他站起身,主動替她收拾行李。「好吧,我幫你收拾一下,然後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斑娃暮呆住。「其實你不用……我死不了的……」
靖剛那無任何雜質的黑瞳瞪了她一眼,「死不了就活該被放任著不管嗎?你這是什麼邏輯!」
突然很討厭听她提到「死不了」這個事實。是因為這代表他永遠無法擺月兌她這個詛咒嗎?還是因為這代表她對自己也可以隨隨便便?
沒空深究,靖剛快速整理好她的衣物,再進自己的房間拿了簡單的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品,便回到她的房間,帶她出門。
走出房間,要經過客廳,高娃暮不自覺地躲到他的背後,雙手拉住他的衣角,害怕到冷汗直冒。
靖剛看著這樣的她,哪里還像最初那個驍勇善戰的北國公主?哪里還有一丁點當初殺他的狠戾氣勢?
她現在看起來,不過就是一個哭起來很孤單、怕起來很需要人保護的小女人而已。
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
想起她剛說的那句話,他的心莫名一緊。
大手繞到身後握住她顫抖的縴細手腕,將她的掌心密密實實地握住,他低聲說道︰「別怕,我在。」
一句話,高娃暮哭得更凶。
有好幾回,她被關進滿是老鼠的地窖時,或是遭背叛她的人綁到荒山野嶺逼她與老鼠共處一室,甚至綁住她的手腳,在她的身上涂著腐肉,讓老鼠們一小口一口地啃食著時,她心里總是想著,若連恨她的同時都還不忘救她的他能在,那有多好?
如果不行,那至少讓她死上幾回,走過幾次奈何橋,飲下幾碗孟婆湯,那麼,她就再也不用牢牢記著那些遭北國親屬陷害後被關進牢里凌辱的過程。
沒想到,今天听到他說了。
他說,他在。
害怕的腳步隨著他往大門移動,當他反鎖大門,帶著她下了電梯,坐到車里後,她才回神。
「家里……怎麼辦……」
「我再找時間回來整理就好。」
「麻、麻煩你了……」
靖剛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正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恐懼感,找回原來的樣子。
在等他轉世的時間里,她到底這樣做了多少次?
開車來到飯店,靖剛直接訂了個Twin Room,一個大房里兩張單人床,就近好照顧。
進到房間,發現高娃暮剛剛蒼白的臉色已變成異樣的紅潮,靖剛趕忙量她的體溫,果然升高不少。
「澡洗過了嗎?」靖剛問。
斑娃暮點點頭,神情已經鎮定許多。
「洗好了,所以想將你先前準備的晚餐熱來吃,然後就看到老鼠……」
說到老鼠時,她還是面露懼色。
靖剛點點頭,沒要她繼續說。難怪家里聞得到焦味。
罷買的粥在急急忙忙出來時忘在家了,他打了客房服務,重新再叫了一份熱食。
「吃一點東西,然後吃藥。等下你可以慢慢想還有什麼東西忘記拿的,我再回去拿。」
斑娃暮點點頭,雖然已經沒有剛剛那樣的慌張恐懼,但仍是一臉失神的模樣,她听話地接過熱食,慢慢地一邊吃,一邊兩眼望著前方發著呆。
趁她在吃東西,靖剛快速地進了浴室沖了個澡,待出來後,卻發現餐點並沒有吃完的高娃暮已躺在床上睡著了。
靖剛悄聲走近,忍不住在床沿蹲下,端詳她的臉,發現她連睡著都還在流淚。
「你什麼時候這麼脆弱過了?我以為你一向堅強冷血的……」
以前真的覺得她沒血沒淚,現在……大拇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拭去淚珠,那濕意明白地告訴他—她,也有害怕的時候。
他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都以為,他帶著地契和條件去拜托她休兵的那次,就是他們初次的見面?
實則,不然……
第3章(1)
記得那時他不過九歲,一次高娃努親自前來朝聖獻貢的機會下,小他兩歲的她就跟在父親身旁,年幼的歲數卻筆直端正地立正站著,不躁不動,還一臉嚴肅,父王那時還當著高娃努的面夸這丫頭將來一定是大將之材。
然後隨行的貢品中有一只北國才有的稀有金眼茸兔居然跳月兌出沒關好的籠子,一蹦一蹦地跳入皇室後面一大片的林木之中。
「父王,交給我,我去把它帶回。」
說著,小小年紀的她已經背著幾乎跟她差不多高的弓箭追了出去。
他不放心這麼小的孩子,又是女娃,一個人若在那片一望無際的林木中走失,那該如何是好?
「父王,我跟著去看看吧!」他說。
得到允許,他快步跟了過去,但女娃腳程快,他追尋了一陣子才發現她的蹤影。
「喂!小心!」
她為了追兔,忽略了從旁而來想要偷襲她的豺狼。
當她撲上兔子的那一刻,豺狼也撲向她,他大喊一聲—
「當心啊!」
靖剛縱身一躍,撲倒了豺狼,但同時也被快速靈巧掙月兌的豺狼壓倒在草地上。
年紀尚輕的他力氣根本不敵雄壯的豺狼,他用手肘死命頂住豺狼的下顎,不讓它的尖牙利齒得逞,但力氣很快就要耗盡,這下不死也得落個破相的下場……
「啊嗚!」豺狼忽地一聲慘叫,放棄了利爪下的他,往旁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