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剛見她沒有動靜,輕搖了她支撐著額頭的手幾下,才將意識已然昏沉的她搖回現實。
斑娃暮先調整了下坐姿,強打起精神,拿來餐具,對著看起來不是很開胃的餐點扒了幾口飯。
靖剛沒意識到自己一直留意她的表情,瞧她那副很難受的樣子,看來,這次感冒滿嚴重的。
才吃沒幾口,高娃暮就放下餐具,吃不下了。
靖剛馬上喚來服務生,再給她添一些溫水。
「趕快吃藥,吃完回去休息。」
斑娃暮這次沒有異議,因為她的確需要回去躺一下,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來,感覺像是天旋地轉。
忍住難受的感覺,她囫圇吞了藥,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里?」靖剛拉住她的手。
「回……回家啊!」
他才輕輕一拉,她就無力地跌回座位,這次的病毒真的是來勢洶洶。
「怎麼回去?」他不是疑問,是質問。
「開車。」
「你這種狀況還開車?鑰匙給我。」
相對于他的擔心,高娃暮倒是不以為然地笑道︰「放心,死不了。」
不是逞強,是真的死不了,拜那個詛咒所賜。
靖剛翻了下白眼。就算是不死之身,但也不是銅牆鐵壁好嗎?他是擔心她如果意外出事傷得太重,沒有死成,反倒嚇死一批醫生護士。
拉起她,靖剛直接帶著她結帳離開。
他的腳步邁得大,她不想讓人覺得麻煩,已經盡力跟著,但頭實在暈得太厲害,她不斷踉蹌。
靖剛回頭,表情難看的看著她。
「不……不用管我……沒有關系……」不想他明明對她恨之入骨,本性卻驅使他做著心不甘情不願的事。
她不是在使性子,是覺得沒必要。反正她都活在這世上這麼久了,還有什麼災難沒遇過?不過就是生個病而已。
表情難看的靖剛沒有真听她的話,放她不管,他直接伸手從她口袋里拿出車鑰匙,先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後,才繞到駕駛座開車。
「你的車……」車里不透氣的悶窒感讓高娃暮不舒服地閉上眼楮,但沒忘記提醒他。
因為他總是關心別人,忘了自己……
「我再找時間回來開。」
笨蛋,那停車費不便宜啊!他又不像她賺這麼多!
斑娃暮在心里低嘆,卻已經沒有力氣再講話了,因為車雖然開得慢,但她還是不舒服到感覺想吐。
「別仗著老天爺不收你的命,就不照顧自己的身體。」
恍惚中似乎听到他的碎碎念。
「三餐不照正常吃,睡眠也是,你工作起來就什麼都不顧。」
大哥,你自己也跟我差不多啊,為了避開我,不都挑三更半夜的時間才回家?
雖然很想開口反駁他,但高娃暮卻在意識迷蒙的這時,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只有在這時,她才稍稍有點被關心的感覺。
那一天,靖剛為了救北國士兵而替士兵擋下一箭,導致無法反抗高娃暮對他的最後一擊,死在血泊之中,而東方國土已經是一片生靈涂炭。在那片土地上,不管是東方國的人民,還是北方國的士兵,皆死傷慘重。
唯獨一人例外,高娃暮!
受詛咒的雖然是靖剛,但高娃暮卻「身為詛咒」,因此,就算她身負重傷,仍然順利拿下東方國,凱旋歸國,並在三年內,率領北國子民遷徙至東方國土,盼從此安居樂業。
誰知,她從此卻再也無安寧之日。
在那場戰役中幸存下來的士兵們,信誓旦旦地說她現在擁有長生不老的能力,要風得風、要雨是雨,所以皇室家族的人全連成一氣排擠她,造謠的造謠、毀謗的毀謗,就怕她哪天當上君王,其他人便永無翻身之日。
最後,就連她的父親,都因為怕她逼他提早退位,而听信了栽贓她的不實罪名,將她判刑入獄。
在獄中的她,遭人凌虐欺辱、受盡嚴刑峻罰,一般人早就沒命了,她卻怎樣都死不了。
身心受創的高娃暮,明白自己若不想辦法反擊,不知道要活在怎樣的人間煉獄之中,因為詛咒並沒有給她「大不了命一條」這樣灑月兌的籌碼。
于是她麻木自己,專心用計奪回主控權,忍受著痛苦,一步步踩著別人的屍體坐上了皇位,終于統治東方國土。
為了確保不再有類似的事發生,她排除異己,立下嚴苛的刑罰,為的不是保住這歷代皇位,而是保住自己的安全。
盡避他們已身處于遍地黃金的東方國土,生活條件早已改善許多,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還是得用盡心機、時刻提防,她這才明白,原來她要對抗的,從來不是環境,而是人心!
斑高在上的她看著那些為官者的嘴臉,諂媚的多于真心的,算計的多于忠誠的,偶爾易容出宮游蕩,卻從百姓們的嘴里听到—
「如果靖剛大人還在,不管在上位者是誰,他一定會幫我們出一口氣,絕不像現在這樣,大家窮迫潦倒,連做個小生意,都要先巴結過皇室的人。」
有人出聲,就有人馬上附和—
「說的沒錯!靖剛大人是最奉公守法、最正義的皇室人,听說要不是那次金梟帶來災難,大皇子即位後,就要讓三皇子當大理寺少卿,因為他不但整個法典倒背如流,還最能體恤人民,是個禮義兼備的大人啊!」
幾位老者目光流露著懷念與感嘆。
這時,突然從旁插入另一個老先生,那稜角分明的五官,一看便知是遷徙過來的北國人民,非東方國人。
老先生一開口,讓在一旁听著的高娃暮不禁一頓。
「當初,我真該救下他,而不是讓他死在冷血的高娃公主手上。」
斑娃暮往聲音方向瞧去,對方雖已垂垂老矣,但仍能認出是那個被靖剛救下的北國士兵。
「如果當初死的是我,不是靖剛大人,今日,大家也不會變成這樣……」
是嗎?大家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卻沒人記得是她讓北國從此月兌離那嚴峻苛刻的環境,來到這一片樂土……
呵,這里還能算是樂土嗎?
攤開掌心,低頭看著自己紊亂的掌紋,混著被鞭打過的傷疤,這手握住的,可不是滋養大地的土壤,而是一個個那些因為貪生怕死而阿諛奉承,實則狼心狗肺的一群官命吶!
她太清楚只要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最後她下令驅逐那幾位老者,放逐邊境,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語言的力量太大,萬一因此召來叛軍,那可就不好了。
她要是死的了就算了,死不了的她一旦被人抓到弱點,可是要痛苦好久好久。
因此,第一次轉世也帶著前世記憶的靖剛當時以身為他國將軍率兵前來反抗時,她一反常態地門戶大開,任他直搗大殿中堂。
當他將長矛尖端抵在她的喉頭處時,她眼底嘴上漾的是滿滿的愉悅。
「你知道有多少人等著你回來嗎?」她不像掌管自己的國家,反倒比較像是在幫他暫時代理他的國家。
「你壞事做盡,喪盡天良,不能怨百姓對你有諸多不滿。」靖剛回道。
一路上,他看見人民因為窮得無法納稅,只得賣了自己的孩子以求溫飽,更看到為官者飲酒作樂,百姓卻是苦不堪言。
斑娃暮卻笑著搖搖頭。「我所有的手段不過只是為了明哲保身而已。」她一雙不帶任何情感的美目瞅著他,反問︰「現在的你,已經完全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殺了我吧?畢竟,我是這麼壞、這麼沒血沒淚的人,只不過因為詛咒,我不會死,但起碼可以不得動彈個三年五載……」
她手抓住長矛,自己往前邁了一步,讓長矛的尖端陷進她頸子的皮肉之中,鮮血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