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發病了,你好好治療,也還有三年!三年後醫學可能又日新月異了,你怎麼可以現在就在等死!」方柏珍把紀薇從沙發里拉起來,拉著她往浴室走。
「你沒病,怎麼會懂我現在的心情!我得的就是一種說了就會讓人貼上濫交標簽的病!還有,我的血現在竟然可以害人,會讓人恐慌,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知道嗎?!」紀薇甩開方柏珍的手,對著她大叫。
「我沒那樣看你。」方柏珍看著紀薇,已經想不起來這是她們第幾次演出這種劇碼了。
「那你怎麼看我?一個跟你一樣純情的小女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當我跟你說,我跟十幾個男人發生過關系時,你臉上的不屑嗎?!」
「我是震驚,不是不屑。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人生究竟要的是什麼。如果你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就是再交一百個男朋友,還是會覺得人生是無聊的。這才是重點!」方柏珍隨之也大聲了起來。
她氣紀薇為什麼都走到這種時候了,還不願意回頭去面對自己以往的問題。
「你如果那麼厲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後諸葛,你當初就該勸我啊!」
「我怎麼會知道你有過那麼多段感情!」方柏珍明知紀薇是因病而性情轉變,但她還是忍不住想一棒打醒夢中人。
紀薇現在該做的事是知錯能改,重新為自己的人生奮斗。
「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變了,變得冷酷無情,變得跟成勛奇一樣了!」紀薇瞪著她。
「我沒變,我也不是冷酷無情,是你不願意接受真相。」
「真相就是我是HIV帶原者!」紀薇突然神色驚慌地尖聲問道︰「你沒跟成勛奇還有其他人說過我的病吧?!」
「我說過一百次了,我不會說的。」方柏珍看著紀薇臉上的猙獰神色,突然覺得好累,轉身欲走。「我先去洗澡了。你想怎麼樣都隨便你吧。」
方柏珍走了兩步,就被紀薇拉住了手。
「柏珍!」紀薇眼眶含淚地看著方柏珍。「對不起,我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求求你不要不管我,我只剩下你了!」
「你好好保重自己、保重身體最重要。」方柏珍擠出一個笑容,拍拍她的肩膀。
「我會保重自己、保重身體,所以……」紀薇緊盯著她的臉,指尖陷入方柏珍的手臂里。「你和成勛奇分手好不好?」
方柏珍呆住了,呆到忘了要抽回手臂,呆到手臂被抓痛了,才驀地扯回手,後退了一步,搖頭說道︰
「你保重身體與我和成勛奇分手有什麼關系?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紀薇還想去拉方柏珍的手,但方柏珍避開了。
方柏珍看著紀薇,不由自主地搖著頭,不願相信腦子告訴自己的訊息——
成勛奇在時,紀薇總是笑得比較燦爛也比較多話;她和紀薇單獨相處時,紀薇也老是要提到成勛奇、問他的事情……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了……」方柏珍不住後退,嘴里喃喃自語著。
「我騙你的。」紀薇哭著抱住方柏珍。「你救救我!我愛成勛奇!教我每天看著你跟他在一起,我會活不下去啊!我求你和他分手吧!」
方柏珍木然地看著紀薇嚎啕大哭的模樣,腦中一片空白。
她張口想說話,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拉開紀薇的手,緩慢地轉身朝著房間走去。
「柏珍,你救救我啊!」紀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方柏珍關上房門,茫然地倒在床鋪上。
她不懂世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樣是要她怎麼往前走下去?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成勛奇在不見方柏珍的這十日里,已經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他想,紀薇的狀況一定不樂觀,否則方柏珍不會這麼多天音訊全無。
終于,這天下午方柏珍打了電話給他,約在他家踫面。
方柏珍一進門,成勛奇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她臉色蒼白,至少瘦了兩公斤。
「發生什麼事了?」他把她拉到沙發里,讓她坐下。
「我沒事。」她仰頭看著他,痴痴地看著。
「沒事會瘦成這副德性?」他握住她的下顎,愈看眉頭皺得愈緊。「紀薇到底怎麼了?怎麼把你也弄成這樣?」
「我答應過先不提她的事。」她眼眶泛紅,身子往後一縮,想避開他的踫觸。
成勛奇瞇起眼,身子前傾,單膝落在她的大腿邊,一手擋在她的臉龐兩側,鎖住她的眼。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我……」她的指尖陷入掌間,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說。」
「我要分手。」淚水在眼眶成形,但她很快地眨干。
成勛奇瞪著方柏珍,驀地從齒縫里蹦出話來︰「因為紀薇。」
方柏珍沒開口,別開眼想避開他如火的眸。
「她跟你說她喜歡我,要你放棄我,對嗎?」他大掌掐住她下顎,要她看著他。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她喜歡你。」她看著他冒火的黑眸,雙唇顫抖地說道。
「知道又怎麼樣?我不在乎她。只有你這個笨蛋才會讓她影響到我們!才會因為她而要分手!」他的手掌不自覺地用力,臉色也因為失望憤怒而猙獰了起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因為紀薇她……」身心都有狀況。
「我他馬的不想听她的事!」
成勛奇從她吃痛的表情發現自己的手掌捏痛了她,他詛咒了一聲,抽身離開,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包煙,點燃後,長長吸了一口。
方柏珍看著臉色鐵青、氣息粗重的成勛奇,鼻尖驀地又是一酸。她也不想和他分手,那是挖心啊。
但是,如果和他分手,可以讓紀薇振作,她願意犧牲;否則,她怕紀薇會尋短。愛情和人命相比,她選擇人命。希波克拉底的醫生誓詞——我將要盡可能地維護人的生命——她一直是記在心底的。
「紀薇現在不能沒有我。」她看著他,希望他可以理解。
「所以,比較堅強的人,就該承受酷刑。紀薇有你、有家人,而我就活該要堅強,因為我只有一個人。」他沒看她,目光茫然地看著前方,吞雲吐霧著。
方柏珍低下頭,不忍心再看他。她知道自己自私地拋下了他,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現在還能有什麼選擇。
成勛奇抽完煙後,走向她,隔著茶幾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頹肩的憔悴模樣。
「為了她而放棄我,就是你的決定?」他問。
「我目前一切以她為主。」對不起。她連這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生病了?癌癥?」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答應過不能說。」
「她得了愛滋?」他瞇了下眼。
方柏珍身子一震,連搖頭或點頭都不敢回應。因為那是紀薇的隱私。
「愛滋病如果正確治療,可以活很多年。」成勛奇看她驚訝地抬頭,唇角譏諷地一勾。「你忘了我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了一些?」
他在茶幾上坐下,與她的目光平行,正視著她的臉,冷冷說道︰
「為了紀薇的自私,你跑來跟我分手。要是這樣紀薇還不滿足,那你接下來是不是會求我跟她在一起?還是要我去陪她睡,當她的男人?」
「不會那樣的……」她握緊拳頭,聲音已經在顫抖。「你不要說得那麼難听。」
「我說的是實話!」他忍住爆粗口的沖動,往茶幾重重一捶。「你敢說她如果要求了,你不會照做?!」
方柏珍彈跳起來,眼淚隨之滑落下來。「我認識紀薇十幾年了,她得了病,我能幫她的只有這個。她還年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