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中的丫鬟月霜應話,「是,三皇子已經清醒,還吃下不少東西,賀姑娘,這樣是不是代表主子爺沒事了?」
「別擔心,再調養一段時日就會沒事。」
月霜輕拍胸口,合起雙掌感激老天。
這幾個月,整座府邸死氣沉沉,大家都害怕啊,怕三皇子一死,滿府上下全要給三皇子陪葬。听說魏總管連遺書都寫好了,家里子佷來過幾趟,陸續把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財物帶出府。
見魏總管這樣,誰的心情好得起來?
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求到魏總管跟前,想回去見家人最後一面。
魏總管允了,讓大家輪流回去交代遺言,他們是綁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誰也逃不了。
可是靖王世子和世子妃帶賀姑娘來了。
當時大家滿懷期待地等人到來,可是一見到賀姑娘,心里鼓起的那一點點希望全熄了。
這樣年輕的女子,能有什麼了不起的醫術?就算打娘胎出來就開始習醫,也比不過太醫院里的老太醫啊,多少老太醫進府都沒法子,她能有什麼辦法?
只是連年高德劭的老太醫都判斷三皇子熬不過了,除了把死馬當活馬醫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沒想到所有人都把脖子給洗干淨,等著宮里賜下七尺白綾時,老天開了眼,賀姑娘把主子爺救回來了,主子爺能活,他們全都能活!
這一天中,不時有人進屋,想偷偷瞧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長什麼模樣,賀姑娘熟睡著,可不曉得已經受過多少個磕頭。
「一段時日是多久?」
孟孟沉吟道︰「我會留一個月,看看狀況。」
一個月,是她與鳳三的約定,也是……與「他」的約定。
這是場意外,打亂了她的計劃,事情無法照她所料進行,她不得不改弦易轍。
本想著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身邊,待滿一個月便帶著豁達的笑容轉身,可是……還能嗎?她不知道。
「賀姑娘,宮人回去稟報皇上了,魏總管說等下了朝,皇上會往咱們府里來。既然姑娘已經清醒,不如我給姑娘張羅熱水,洗洗澡、換上衣服,說不定皇上會想見見姑娘。」月霜道。
孟孟點點頭,下床洗澡更衣。
月霜準備了一套月白色長衫,料子很好,穿在身上軟得像雲似的。
孟孟從首飾匣里挑出一支翠玉簪,沒有戴耳環,但耳垂那兩點鮮紅,艷麗了她的姿容。
看著鏡中的自己,孟孟失笑,再見她,他會不會又嫌棄她長得丑?
來到鳳天燐的房間,往他床邊走,每個步伐孟孟都走得異常沉重。
清醒後的他與過去很不同,眉眼間沒有輕佻邪氣,只有她不熟悉的冷酷。
對于不認識的人,他都是這樣的態度?
他的五官依舊妖嬈得不似男子,那雙丹鳳仍然媚惑人心,但清冷淡漠的目光讓人難受。她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對待鳳天燐。
回望孟孟,鳳天燐蹙起濃眉,不理解她眼底濃烈的哀愁從何而來,是醫者的仁慈?因為他……活不久?
「是你把我救醒的?」賀孟莙,他在心底把這個名字念了兩次,有著說不出的熟悉。
她是個淡定女子,她的笑容恬然可親,她會不自覺地散發出溫柔的力量,她長得不美麗,他卻無法別開眼楮。
鳳天燐的眉頭更緊,心里滲入了些……他不明白的東西,這種滲透讓他感覺很槽,他習慣掌握狀況,痛恨「不明白」,于是臉色更冷幾分。
孟孟的感覺敏銳,他不過是嘴角往下撇,她便接收了他的厭惡。
斂起笑意,她提醒自己,他已經不是她的鳳三。
正起神色,她回答,「是的,是我把爺救醒的。」
「女大夫?」他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但听得出些微鄙夷。
他陌生的目光中毫不隱藏輕蔑,她沒有反駁頂嘴,只是垮了肩,深感挫折。
把過脈,她將他的手放回棉被上,靜靜回望他,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真要依照他安排的,把那段時間里發生的事一件件全告訴他?真要帶他去看看森林里樹干上的刻字?真要轉述他講過的童年秘事?
不,她不敢輕易嘗試。
回想方才進房門前,許多人都過來同她說上兩句,她接收到不少善意。
月霜提醒,「主子爺脾氣不好,他說什麼,姑娘听著、應著,千萬別反駁。」
魏總管見她面上不安,低聲安慰,「姑娘別擔心,主子爺嘴巴不好,心卻是再好不過,主子爺很感激姑娘的救命之恩。」
侍衛李新在她經過時,低聲道︰「與主子爺相處,姑娘盡避放大膽量,順著毛模就會沒事。」
只是……順著他的毛模?她不曉得他的毛往哪個方向長。
放棄開門見山速敁速決,她決定急事緩辦。
「三皇子身上可還有哪里不適?」既然她是「大夫」,便做好大夫該做的。
「我什麼時候可以下床?」
「三皇子身體仍虛,我會開些調理的藥物,喝上幾天藥就會慢慢恢復。」孟孟拉開被子,卷起他的褲管,露出兩條腿,因臥床太久,雙腳氣血不通,有些萎縮。
鳳天燐皺眉,身子虛?活了這麼久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
輕哼一聲,他沒打算把她的話听進去。
孟孟從懷里拿出金針,取出一根在火上炙烤過,才要下針,突地,他抓住她的手腕,問道︰「你用什麼法子治好我的?」
他不相信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會比太醫院那些老家伙還厲害,可事實證明,自己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確實是她。
孟孟皺眉,她不想說謊,只好沉默。
忽然間,背脊一涼,孟孟眉睫微抬,那個惡鬼又出現了……
惡鬼的視線落在鳳天燐身上,眼底依舊陰戾,嘴角噙著邪惡的笑意。
孟孟顫抖著,從小到大她見過的鬼沒有上千也有數百,她被鬼嚇過無數回,早已修練成功,不會輕易害怕,只是這個惡鬼身上帶著強烈的怨念,讓她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見她面容瞬間慘白,毫無道理的發抖著,鳳天鱗只覺得奇怪,自己有那麼嚇人?
他發現孟孟並非看著自己,順著她的目光朝屋梁上望去,那里有……
鳳天燐眯起眼楮,是他看錯了嗎?
不對,他揉兩下眼楮,再細看一遍,屏氣凝神,運起內力,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地方。
他沒看錯,那里確實有一團黑色氣體,不是骯髒,而是讓人心生不快的……陰郁?
發現鳳天燐的視線對著自己,那惡鬼笑了,目光漸漸變得恐怖猙獰。
他張揚的怒氣令孟孟起雞皮疙瘩,寒氣一陣陣往她骨頭里鑽。
那惡鬼嘴角往兩側拉開,越笑越讓人頭皮發麻,孟孟害怕,卻下意識擋在鳳天燐身前。她帶著警戒目光,緊盯著對方。
直到如今,她還是想保護鳳天燐?實在太傷人心!如里她不是這樣,他豈會恨極、怨極,豈會失去理智傷了她?又豈會引發後來的悲劇?
這一切一切全是鳳天燐的錯!
惡鬼猛然從屋頂往下竄,一寸寸靠近,臉色由慘白變成鐵青,再轉成紫色、黑色。
隨著每次的顏色改變,屋里的溫度下降幾分,到最後,孟孟甚至能夠听到陰風陣陣咆哮,听到魅魅魍魎的尖笑。
她抖得更厲害了,卻不允許自己離開,伸開雙臂擋在鳳天燐身前。
突地,惡鬼的頸間被劃出一道傷口,傷口處不斷滲出鮮血,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轉眼間,血染紅他全身,染紅了地板,染上她的鞋尖,血腥味不斷沖進她的鼻息,令人作嘔。
惡鬼飄到孟孟身前時,一個狩笑,頭歪倒,傷口越裂越大,倏地,頭顱掉下,咕嚕嚕地在地上翻滾著、叫囂著,尖銳的笑聲令人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