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夠了翻滾游戲,她一骨碌地爬起小身子,小短腿顛著企鵝步,搖擺擺地走向一匹棕色牧馬。
「馬馬、馬馬。」嬌軟的嗓聲聲喚著,乍听之下像是在喊「媽媽」。
她沒有媽媽,從小就跟著爸爸住在美國中西部的一間牧場,爸爸負責給老板養馬配種,沒有人管她,她就整天一個人跟這些馬玩,「馬馬,握握手。」她笑嘻嘻地捏了捏一條馬腿,接著鑽進馬月復來到馬尾,小手輕輕地拉拉馬尾巴。
牧馬低笑一聲,一點都不介意小女孩玩自己的尾巴,反倒轉過身來,愛憐地低頭用鼻子頂了頂小女孩。
「馬馬,你看我的兔兔。」小女孩獻寶地舉白兔女圭女圭。「我昨天晚上給兔兔洗過澡了唷!你看她可不可愛?」
「嗚嗚∼∼」牧馬鳴一聲。
女孩感受到馬兒的溫柔,眷戀地抱住馬腿。「馬馬,你也跟我的兔兔當好朋友好不好?我們三個一起玩。」
「伊∼∼」
「你答應我了?嘻嘻!馬馬我好喜歡你,那你喜不喜歡我?」
「伊∼∼」
「喔喔,好癢,好癢喔!呵呵……」
朱妍玉在小女孩天真無憂的笑聲中醒來。
在牧場生活的那段童年時光,是她最美好的記憶,雖然孤單,可身邊圍繞著那麼多馬朋友,她一點也不寂寞。
她懷念當時的自己。那時候的她只一心一意學習關于馬的一切,長大後她想代替父親實現他的夢想成為一個職業賽馬騎師,卻在一次比賽中意外摔傷了腿……她無法面對因極度失望而鎮日買醉的父親,選擇孤身回到台灣,到那時才真正地領會到何謂寂寞。
朱妍玉恍惚地盯著天花板,思緒幽幽浮沉,許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穿越了,來到一個歷史上不曾記載的平行時空。
她倏地醒神,急急坐起身,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自己不是被那個男人摟在馬上嗎?怎麼現下會睡在床上?
她低頭檢視自己,不知誰替她換過衣裳了,如今她只穿著一件素色中衣,質料不算上乘,但模起來輕輕軟軟,甚是舒服。
這不是她原來的衣服……
她驀地有些著慌,環顧周遭,只見從一扉窗外透進些許日光,房內布置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木頭箱櫃、一個梳洗的架子上頭擱著臉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另一邊靠牆處有張像是臨時搬進來的軟榻,榻上似是躺著一個身材矮短的小人兒……
宇哥兒!
朱妍玉凜然,匆匆下床,也顧不得穿鞋便往那張軟榻奔去。厚厚的被褥間,果然是她如今唯一牽掛的弟弟,他閉眸沉睡,氣息雖時而短促時而綿長,但臉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再是可怕的青白,而是發燒的潮紅。
許是蓋了厚被子悶著,已經開始出汗。
她略略松了口氣,忽地,門口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你醒了啊!」
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泵娘走進來,相貌說不上美麗,卻也甜俏可愛,略帶幾分稚氣。她手上提著一壺熱水,動作俐落地在臉盆內注入大部分,然後用剩下的泡了壺茶。
「你先洗把臉吧!再喝杯熱茶,等會兒我讓廚房送點吃的來。」
朱妍玉依言用水洗了臉,接著取下架子上另一條巾帕抹干臉上的水滴,小泵娘一逕在旁邊含笑望她。
她驀地感覺有些窘。「請問你是?」「對了,我還沒跟你說我的名字呢!我是小翠,就住在你隔壁房間,是管家大娘讓我來照顧你和你弟的。」
「謝謝!那宇哥兒……」
「你弟啊,大夫來看過他,說是感染了風寒,吃上幾帖藥休養個幾天應該就會好了,大夫也說了,你們姊弟倆身子都有些不足,日後還得好好補一補才是。」
朱妍玉聞言苦笑。
在漫漫長路上日曬雨淋,吃不好、睡不好,辛苦奔波一個月,自然會有些營養不良,不過只要宇哥兒的病能好起來,以後再想辦法調養就是了,她這個做姊姊的絕不會再讓他過苦日子。
「謝謝你了,小翠姑娘。」
「叫我小翠就得了!」小泵娘擺擺手,看來性格極是爽利熱情。
她微微一笑。「那你也直接喚我妍玉吧!」
「妍玉?這就是你的名字嗎?真好听。」小翠一臉羨慕。
「你的名字也好听啊!」
「得了,你不必安慰我。」小翠扮個鬼臉,跟著重重地嘆氣。「我這名字是我娘隨便取的,我姊叫小紅,我就叫小翠,唉!」
朱妍玉看著小姑娘懊惱的模樣,不禁莞爾。「那也比叫「小綠」好吧?」小翠听了一愣,接著大感贊同地點頭。「你說得對,小翠總比小綠听起來有點學問,我應該滿足了。」
朱妍玉噗哧一笑。這女孩還真有趣。
翠驚喜地望她。「笑了就好了,我還以為你醒來以後會苦著一張臉呢。」
朱妍玉秀眉一挑。「為什麼?」
翠沒立刻回答,先將房門關好了,才拉著朱妍玉在桌邊坐下,神秘兮兮地低聲問道「听說你是被都督大人撿回來的?」
撿?朱妍玉古怪地又挑了挑眉,嗯,這個動詞用得還真傳神。
「算是吧。」以當時那樣的景況,她一條小命的確稱得上是撿回來的。
「听說都督大人是要你當流星的馬僮?」
「嗯,是啊!」
翠嘖嘖有聲地頭,給了她「我就知道你慘了」的一眼。
朱妍玉又是愣然又有些好笑。「流星那麼難纏嗎?」
「豈止難纏,那匹馬啊,簡直是惡魔!」小翠近乎咬牙切齒地低喃,彷佛曾經吃了多大的虧似,可她依然守著下人的分際,不肯多說主子愛駒的壞話。「總之你以後就知道了。」
朱妍玉淡淡微笑,回憶著那匹毛色墨亮的駿馬在滂沱大雨中,仍是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她知道它絕對是匹有脾氣的烈馬。
而它那個同樣一身玄黑的主人……殺了她!
那酷寒如冰的嗓音彷佛依然在她耳畔回響,她不覺打了個冷顫。
翠嘰嘰喳喳的話嗓拉回她迷蒙的思緒——
「對了,妍玉,箱子里有幾件衣裳,是管事大娘讓人看著你的身材找來給你穿的,都是干淨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要是不行我可以幫你改一改。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請等一等。」朱妍玉忙喊住小翠。「我弟弟高燒未退,可否麻煩你讓廚房煮一碗紅糖姜湯來?」
「好啊,我去跟廚房大嬸說。」小翠很干脆地應允,如一只小鳥翩然輕快地飛去。
朱妍玉目送她離開,發了一會兒呆後,才打開箱櫃,隨手挑了一件粉白棉綾裙,外罩豆絛色繡花比甲,樣式素雅大方,分明是給丫鬟穿的衣著。
穿好衣裳,小翠正巧也提了食盒進來,里頭除了有一碗姜湯,還有一碗清粥和兩碟小菜。
朱妍玉小心翼翼地端起姜湯,喂昏睡的弟弟喝下,幫助他繼續發汗。她怕吵到弟弟安眠,徵求小翠的同意,決定到隔壁小翠的房間用餐。
朱妍玉隨著小翠走出房門,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間是在一排屋子的最尾端,小翠說這里是專供下人居住的地方。
「都督治軍嚴格,這里雖不是都督府,管事們也不敢誤了規矩,男女下人是分開住的,你弟弟是因為年紀小又生了病,所以暫時跟你住同一間屋子,等他病好了之後,就得搬去跟別的小廝一塊住了。」
翠一面陪著朱妍玉吃飯,一面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事,朱妍玉這才知曉這里是都督名下的馬場,擁有數百匹馬,不權做尋常的馴養種之事,更重要的是從其中培育出優秀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