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以後,周睿先吩咐司機前往學校,隨後才聯系他的助理。
余疏影盯著車窗,突然有點緊張,她轉過腦袋,「我出去這麼久,爸媽也沒有催我回去,你說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父母何等聰明,雖然她是以實習為理由外出,但肯定知道她和周睿在背地搞什麼小動作。
周睿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放心吧,余叔他們才不會這麼便宜我的。」
來到余家的公寓時,得了消息的余軍早在樓下等候,並親自過去打開車門,余疏影下了車就撲到父親身上,像個小孩般撒嬌,聲音糯軟地訴說著自己思家念親。
余軍就這麼一個女兒,她離家這些天,他同樣牽掛得厲害。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嘴上卻說︰「你也知道想家?想家怎麼不回來?」
余疏影討好地對父親笑著,「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我以為你干脆不回來了。」說完,余軍便往周睿瞥了一眼。
余疏影挽著父親的手臂,「才不會,少了您跟媽的嘮叨,我整天都很不自在。」余軍失笑,「走吧,回家吃飯了。」
周睿幫余疏影把行李箱拉過來,同時禮貌地向余軍問好。余軍只是頷首,那態度不咸不淡的。見狀,余疏影試探著說︰「叫上周學長一起吃飯?」
余軍板著臉,抬腳就往公寓走。
余疏影心生失落,她沮喪地看著周睿,他則安撫地對她微笑,「先回去吧,過兩天我再來找你。」話音剛落,余軍突然回頭對著他們喊道︰「跟上來,你倆磨蹭什麼?」
余疏影立即笑上眉梢,周睿雖神色平靜,但眼底的笑意還是藏不住的。
他們剛進門,飯菜的香味就從廚房里飄出來,余疏影丟下父親和周睿,悄悄走到母親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重施故技跟她撒嬌。
文雪萊騰出一只手扯開腰間的手,「長這麼大還撒嬌,害不害臊?」余疏影無賴地搖著頭,「不不不,一點都不。」
她們母女這邊忙活,余軍和周睿則在客廳里談話。余軍雖然沒給周睿好臉色,但還是關切地問︰「事情塵埃落定了?」
這話問得含蓄,周睿卻听得明白,他態度謙遜地回答,「運氣不錯,總算是有驚無險。」
余軍捧著茶盞呷了一口,片刻以後才說︰「往後真打算留在國內發展?」回國前,周睿向他報告了未來斯特的重心,以及他個人的規劃。
周睿回答,「是的。」余軍說︰「值得嗎?」
周睿抿了抿唇,「余叔,我們所做的很多事情,是不可以用值不值得去衡量。」
輕柔的笑語從廚房傳來,余軍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隨後又無聲嘆氣,「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商人,同時又是很糊涂的商人。」
周睿不以為然,他悠悠放下茶壺,「聰明也好,糊涂也罷,反正在我心里,疏影就是無價之寶。」余軍忍不住重新端詳眼前這個年輕人,眉心微蹙,之後便沒有再說過話。
在余家長輩面前,周睿的表現總是不驕不躁、進退有度,他們雖然沒有表態,但對周睿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斬釘截鐵的排斥,在余疏影看來這是一個重大突破,她堅信再過——段時間,父母就會不計前嫌地成全他們這雙苦命鴛鴦。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余軍是一個極其執著的老頑固,他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對于他來說這始終是一根拔不掉的刺。因此無論余疏影再怎樣軟磨硬泡、周睿再怎麼表現,余軍都不願松口。
余疏影心里著急,好幾次為了這事跟父親鬧起來,最終都被周睿勸服。周睿早知道余軍不會這麼輕易把掌上明珠交給自己,他雖然同樣心急,但勝在沉得住氣,也等得起。
對此文雪萊倒是于心不忍,她對丈夫說︰「那兩個孩子的感情這麼好,你就由得他們吧。反正你到頭來還是會同意的,何必做這個惡人去拆散他們……」
余軍靜靜地站在陽台抽煙,好半晌才略帶感慨地應聲,「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懂得珍惜。小睿太幸運了,總不能讓他事事如意,我既然已經做了惡人,也就不介意多做一陣子……」
盡避情路不算平坦,但小倆口的日子還是過得很滋潤,就在他們安于現狀的時候,周老太太竟然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只帶著一個佣人隨行就飛來找孫兒了。
接到消息,周睿馬上丟下工作前往機場,抵達時她們已經等候多時。看見了祖母,他疾步迎上去,「女乃女乃,您過來怎麼也不事先告訴我?」
周老太太說︰「這點小事,用不著麻煩。」
周睿貼心地攙扶著她,「您先到我的公寓休息一下,今晚我跟您到外面吃飯。」
「不用了。」周老太太說︰「你先把我送到余丫頭她家,我得跟她爸媽見一面。」
周睿瞬間明白祖母的來意,「您要……」
周老太太說︰「最近我老睡不好,心里好像惦記著什麼事情,我想來想去,就這麼一件了。」
對此,周睿有幾分猶豫,祖母的出現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準。不過她老人家堅持,他自然不會拒絕,于是陪著祖母選焙了幾樣禮物,隨後便出發前往學校。
周老太太突然登門拜訪,余家夫婦倍感驚訝。他們的反應有幾分呆滯,周老太太則高傲地抬著下巴,對他們說︰「好些年不見,不認識我這個老太婆了?」
文雪萊最先回過神來,她說︰「請進,周老夫人。」
听見外面傳來聲響,原本窩在房間上網的余疏影也走了出去,看見周老太太坐在自家客廳,她意外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詢問周睿這是怎麼一回事。
周睿早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給了她一個要她放心的眼神。留意到兩個孩子正眉來眼去,周老太太虛咳了聲,卻沒有說話。
余軍的臉色並不好看,他緊閉著唇,也不主動發話。
長輩不出聲,後輩們更加不敢吭聲,一時之間屋里的氣氛變得相當怪異。沉默之際,周老太太突然嘆氣,「不是一家人,就不進一家門,我們兩家的緣分還真不淺。」
余軍口氣疏離地應聲,「不敢高攀。」
周老太太看著他,眼角處的皺紋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來你對當年的事還耿耿于懷。」余軍不否認,客廳內的氣氛又凝滯了幾分。
周老太太逕自一笑,「是我的錯。當年我心高氣盛,確實糊涂……唉,不說也罷……」
說著,她看向余疏影,「疏影是好孩子,你們不樂意讓她進周家的門,我可以理解。這事……我也不會勉強什麼。」
聞言,周睿的臉倏地一黑。
余疏影睜大了眼楮,她身體一動,文雪萊立即摁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周老太太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接著才懇切地開口,「這麼多年來,我都欠你們余家一個道歉。雖然晚了,但希望你們可以接受。」
話畢,周老太太站起來,彎下了她那永遠都挺得筆直的脊梁,「實在很抱歉。」見狀,余軍裝作無動于衷,但神情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文雪萊到底比較心軟,她連忙扶著周老太太,「您是長輩,別這樣……」
周老太太倒是坦然,「人誰無過,做錯了就得認錯,就得改正。我老來生悔,悔了也于事無補,只能道歉。」她的話音剛落,便一室寂靜。
沒有得到余軍的回應,周老太太也不惱。她很清楚,他們當年所受的傷害並不是听一句道歉就能過去的,于是又重重嘆氣,「記住了,我就是你們的反面教材,你們不原諒我不打緊,可是不要走我走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