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在即,卻帶個喪父之女進府,也不嫌晦氣,難不成是想打她的臉?
鳳娘對柳震的了解都是片面的,還有前世金梅娘對他的諸多不滿與埋怨,她縱然不盡信,也沒有期待鶼鰈情深、比翼雙飛什麼的,互相尊重過日子便夠了。
但前提是,像前世那樣的憋屈、忍辱,她不想再嘗了。誰讓她受屈辱,她定要他痛哭流涕地求饒。
她這邊陰風陣陣,柳震彷佛感應到了,立即約金永禎相見,頂著冰冷如刀劍的目光求諒解,求傾訴辛酸淚,嚇得金永禎接過他硬塞過來的小木盞,逃之夭夭回了侯府,把小木盒給鳳娘,就回書房壓驚去了。
平日瞧著,那柳震人模人樣的,有幾分男人氣概,沒想到一無賴起來可讓人吃不消,妹妹會不會被賜婚?
金永禎這廂心里糾結,鳳娘那兒看了小木盒里的萬言書,是的,真的是萬言書,簡直可以拿去茶樓當說書段子般超級長,全在解釋自己只是一時好心,井非要收了那女子。
她心下無語,暗道他也不怕寫到手抽筋?
「被人說才智短窮、不學無術的他,想不到寫得一手好字。」鳳娘總算明白了兩句老話——眼楮相信自己,耳朵相信別人。她前世听太多二姊對拋家棄妻的柳震的怨恨,因此對柳震是不抱朋待的,只比起偽君子楊修年,她寧可嫁給真小人。
直到今日方知,是自己狹隘了。
她忘了柳震不是重點,他會棄金梅娘而去,是金梅娘先對不起他,而她是嬌貴姝麗的金鳳娘,柳震若敢棄家而去,她萬里追夫也會把他揪出來。
沒辦法,她是活了兩世的老妖精,受不了嬌柔哀愁的作派,還不如快意恩仇呢!
抱著全新的信念,轉眼就到了三月十八這一天,吉日良辰,宜嫁娶,禮樂聲揚,鞭炮聲熱鬧,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過來。
穿上富麗華美的大紅喜服,襯得艷色逼人、端麗冠絕的鳳娘高貴又喜慶,珍珠寶石點綴的鳳冠熠熠生輝,灼若芙渠出綠波。
全福夫人身為女子也看得兩眼放光,唉,這等花容月貌,怎麼就便宜了一個庶出的孩子?
前來參加婚宴的金翠娘美目流盼,喜形于色。真好,三妹也出嫁了,日後有話題可聊,更好的是嫁得比她差一些,真是招人疼愛呢!
金梅娘粉腮含笑,目光卻十分冰冷。三妹明明嫁得比她差,可無論是裝扮還是排場,都比她華麗許多。這頂鳳冠少說值一千兩銀子吧,祖母這心也太偏了,想方設法給三妹添妝,她心里那個氣啊!
鳳娘頂著沉重的鳳冠,只覺得宛如泰山壓頂,心情自然沉重。
原來這就是出嫁的感受啊!前世的感覺早就忘了,再來一次依然滿心惶恐與不安。
現在要舍了自家的錦衣玉食、千嬌百寵,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任勞任怨,她如何能甘心呢?嘗過婚姻的苦果,哪還有新嫁娘對未來的期待、忐忑和雀躍?
但不嫁人還是不行,她只希望自己能平靜地過一生。
叩拜祖父母、繼母和伯父、伯母,一方紅巾蓋住了嬌嬌女兒的過去,由兄長背著步出娘家,坐進大紅花轎,告別了舒適閑散的日子。
柳震看著鳳娘上轎,心中莫名的悸動,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那朵名為鳳娘的稀世牡丹終于只屬于他一個人了,他心里分外踏實,又隱隱激動。
既然成了親,他必然要對得起她,不負她,珍惜她。
歡天喜地地迎著花轎回忠毅伯府,拜了堂,入洞房,在全福夫人連珠串的喜慶吉祥話中,柳震用喜秤揭了紅蓋頭。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心神恍了恍。
眼前之人膚光勝雪,烏眸煙眉,玉容瓊姿,珠翠華麗,宛若神仙妃子。
全福夫人見新郎官好半晌沒出聲,笑著接過喜秤,連聲道︰「恭喜大少爺,賀喜大少爺得此嬌妻。祝大少爺和大女乃女乃白首偕老,兒女雙全,子孫滿堂。」這般如花美眷,難怪看傻了眼。
鳳娘看見柳震英氣俊朗的臉龐,明亮如星的眼眸里有著喜悅、驚艷與痴醉,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金梅娘突然覺得前世的種種都離她遠去,她兩世所求,不就是希望有個男人能溫柔專注地看著她,把她放在心里嗎?
她唇角微彎,漾起了如芙蓉般清新動人的笑,顧盼之際如新月生暈,嬌美無比。
全福夫人贊道︰「新娘子真是天姿絕色的美人,匹配大少爺這樣氣宇軒昂的男子,是我見過最登對、最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她贊美新娘子是重心真意的,至于新郎官呢,看在他是忠毅伯最疼的孫子還有豐厚的謝禮上,自然也要稱贊幾句。
柳震笑得傻乎乎的,和鳳娘喝了交杯酒。
手臂相繞,臉對著臉,彼此氣息可聞。合巹共飲,甜酒入喉,但願天長地久。
放下金杯,柳震抬手輕撫鳳娘的臉頻,「娘子且歇一歇,我去去就來。」紅床、紅被、鴛鴦枕映入眼簾,大紅羅圈金帳里,紅棗、花生、桂圓散滿整張床,龍鳳喜燭燭滅搖曳,氤氳起絲絲暖融融的喜氣,映照著這一夜——
魚水喜相逢,猶疑是夢中。
春風送暖,桃蕊吐艷。
新婚次日,祭拜祖先之後便是認親了。
全家人齊聚忠毅伯居住的東跨院廳堂。
自分家之後,忠毅伯便讓出正院,教世子夫婦帶著一雙兒女居于正院,一來安撫纏綿病榻十二年的柳世子的心,二來也教府里存有歪心思的人明白,他沒打算換世子。
柳震滿心歡喜,含笑領著鳳娘進廳堂。
鳳娘一走進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這才明白有一種美人,會讓人忘了她烏發上環翠金鳳釵餃下一串鮮紅的流蘇珊瑚有多麼貴重,只瞧見她的美,她的雍容光華。
忠毅伯看見他們,很是欣慰地笑了起來。鐵山平安長大,又娶了一門貴妻,很快便能開枝散葉,他也算對英年早逝的二兒子有了交代。
即使事隔多年,忠毅伯每每想到最酷似自己的二兒子死在西北戰場上便心痛不已。其實柳世子也頗肖父,功夫練得不錯,有勇有謀,卻在皇家狩獵時中了暗算,摔下馬背時斷了腰骨,從此半癱在床上,不可能再有兒女了。那時他的長女柳潔才四歲,長子四少爺柳泉才兩歲。
先後折了兩名前程大好的兒子,忠毅伯如何不哀慟?當時他遵從聖命遠赴四川駐守,消息傳來立即大病一場,為了家族的未來,他只能挺起脊梁骨更加效忠皇帝。
反倒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柳三爺活得最滋潤,和柳三太太生了三子一女,二少爺柳沐、三少爺柳況、二小姐柳沒和五少爺柳沉。
柳三爺將三個兒子全送進學堂讀書,從文不從武,忠毅伯想到長子和次子的遭遇,便保持沉默,只用心教導柳震,況且他一去四川數年,對柳三爺便鞭長莫及。
分家之後,忠毅伯準備安享晚年,宗族大事會過問,各房的尋常小事便懶得管,只有孫子、孫女的親事會上心,尤其是柳震,上無父母,全由他一手操辦,忠毅伯府的大小避事嬤嬤們忙得熱火朝天,再次印證他最疼愛這個長孫。
五年前,柳沐成親,忠毅伯並沒有插手,也沒有特別高興,反而責備柳三爺太急著抱孫,男孩、女孩的身子骨都還未成熟。柳三爺和柳三太太一思量,都認為他是不高興柳沐比柳震先成親,弟弟搶了哥哥的風頭。
如今忠毅伯特別歡喜,因為他總算等到已是大齡青年的柳震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