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說了,要把鳳娘留到十六歲,明年三月才會過門。
柳震沒有異議,他知道女孩子年紀太小,尚未發育完全,其實不利生兒育女。看看三叔與三嬸,急著要柳沐開枝散葉,想搶頭香好壓過大房,新郎十五歲、新娘十四歲,如願生下了伯府第一個曾孫,卻是個藥罐子,三天兩頭請大夫,有個屁用?
他幫著靜王打理生意,靜王是個大方的,給了他兩成分紅,他手里有錢了,想給自己買一座三進的宅院,故意放出風聲。
柳三爺一直幫著打理伯府的庶務,消息靈通,知道這事後和柳三太太一通氣,二話不說地便捅到忠毅伯面前,義正詞嚴地說尚未分家,兒孫不得有私產,柳震賺的銀子都需歸公中所有,大家都能享用。
忠毅伯這些年也算看清楚三兒子和三兒媳的本來面目,知道他們兩個一直抓心撓肺地想把公產變成自家的私產。
有人自己沒本事,一輩子躺在祖輩的功名簿上混吃等死,這不是大事,每個大家族都免不了要養些吃閑飯的兒孫,他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柳三爺夫婦怕二房留下香火,日後祖產得分成三份,太吃虧,總想著若是二房沒了人,豈不是可以分得一半?
因此柳震三歲以前好幾次差點病死,其實這也不用刻意下狠手,在孩子發高燒奄奄一息時,延遲請大夫診治就夠了,還是樂平縣主發現了才救回一命。
真正教忠毅伯怒發沖冠的一次,是小小的柳震虛弱得只能喝白粥,柳三太太卻拿出陪嫁的老參,熬成濃濃的一碗參湯要給柳震「補一補」。
幼兒豈能用老參?病弱更是虛不受補,那碗參湯若真灌下去,只怕會七孔流血而亡。
忠毅伯得知後差點拔刀殺了柳三太太,是柳三爺抱著兒子哭著喊冤,跪在地上哭號,說自家妻子的陪嫁遠比不上樂平縣主豐厚,卻是真心疼愛柳震這個佷兒,才不惜血本,連壓箱寶都貢獻出來,真的是一點私心也沒有,若說有錯也只錯在太愚蠢養了不懂藥理,听信人言,以為老參是救命仙丹。
忠毅伯狠狠踹了柳三爺一腳,放下尖刀,將服侍柳震的女乃娘等人全賣往西北苦寒之地。
從此,柳震跟著忠毅伯住在正院里,天天陪他打拳練功,後來他再度被啟用,調任四川總兵,帶著手下親兵和柳震一道上任,八年後上書告老致仕,直到柳震十五歲才獲皇帝批準返京。
忠毅伯任總兵後,讓公中祖產增加了兩倍,自己的私庫也少不了奇珍異寶。柳震下聘時,有兩處田莊和一間榨油坊的地契是忠毅伯添上的,這是在向大長公主保證鳳娘嫁過來吃穿不愁,還有閑錢花用。
柳震在忠毅伯身邊長大,做生意的眼光可好了,只是朝廷有令,當官的人不許與民爭利,除非像靜王這樣有皇帝默許,或是交給族人、管事打理。有些清高一點的人不願接觸這些事,便在背後使力,像是給某酒樓、某當鋪當靠山,每個月自孝敬。
靜王是游歷至四川時結識柳震的,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大多是勛貴之家的浪蕩子,柳震回京之後也成了其中一員,跟著靜王混得風生水起,名聲是糟糕了點,但是吃香喝辣、歌台舞榭、橫行霸道,吃得開啊!
忠毅伯對朝堂之事十分敏銳,如今朝堂上儲位之爭暗潮洶涌,太子一直被皇帝壓著,秦王勾結誠王、容郡王權傾朝野,四處蹦,遲早會生出事端,所以柳震跟著靜王混,名聲浪蕩些他並不在意,他老人家是看實力說話的,至少柳震有本事掙錢過日子,不靠公中每月十兩銀子的月例過活。
這樣自力更生的孫兒,好不容易攢下一些積蓄,三房那對夫妻竟眼紅,自己不事生產還巴不得別人賺的銀子都歸公中一起享用,長此以往,誰還肯奮發向上追求前程?看看二孫子柳沐,都當爹了,勉強考中秀才便不思進取,下面的弟弟、妹妹也有樣學樣,還不是三房那對夫妻把他們養歪了,以為兒子生得多,日後爵位就是他們的。
忠毅伯怕自己哪一天閉眼了,他親手帶大的柳震會被逼著淨身出戶,所以他才拉下老臉去磨武信侯,又替柳震捐了官身,想為孫子拉個可靠的妻族。
有了好親事,需要銀子裝門面,柳震剛有置產的念頭,三房那對夫妻又坐不住了,拼命告狀,忠毅伯越听心越涼,蠹蟲啊,這是家族的蠹蟲!
他痛定思痛,決定活著的時候先分家,召來親族商議。
柳三爺夫妻自然不樂意,拉拉雜雜鬧了兩個月,最後決議分家不分居,畢竟忠毅伯還活著。
祭田是代代留給世子的,其余家產分成四份,忠毅伯留一份,百年後留給世子支撐伯府的開銷應酬,其余三房各得一份,二房那份留給柳震。
忠毅伯府是大房的,為了公平起見,忠毅伯用自己的私銀買了兩處差不多大小的三進宅院給柳震和柳三爺。
柳三爺自然挑了地段好的宅子,雖在胡同里,但離六部近,可以先租給從外地而來的京官,收取斑額租金,反正忠毅伯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夫妻是打定主意住在伯府這免費的宅子里,使喚僕佣也方便。
再說了,這爵位日後歸了誰,還要走著瞧呢!柳三爺在心里冷笑。
柳震心里明白祖父是為了他才提早分家,所以分給他的果林、旱田出息最少,幾間商鋪位置最偏,他都感恩戴德地收下,尤其白得一座宅子,更是開心。
靜王笑他沒出息,「本王給你的更多。」
柳震笑了起來,「祖父也不容易,怕他老人家先走了,我分不到幾兩銀子。」祖父給他的,哪怕是小時候戴的長命鎖,都是他的珍寶。
「好男不吃分家飯,你祖父還不清楚你的本事?」靜王莞爾道︰「我看是我那姑祖母不想孫女兒蹚渾水,暗地里讓武信侯給忠毅伯吹吹風,把伯府的糟心事理一理,正一正家風,倒是讓你撿了天使宣。」
柳震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悄悄推了一把。
他對三叔、三嬸那一家子厭煩透了,可是金夏王朝重孝道,不好公然忤逆長輩,還需敬著。如今在官衙備案分了家,以後做好面子情足矣。
忠毅伯府分家之事自然也傳到武信侯府,鳳娘听聞此事屬實,還怔了怔。
前世並沒有這樣的事,一直到忠毅伯去世,柳震遠走四川音訊全無,忠毅伯府都沒有分家,金梅娘隱居在府里過著寡婦般的生活,沒人虧待她吃穿用度,但她也不敢打扮光鮮地在人前炫耀,真真是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因為新娘換了人,所以忠毅伯府也跟著變天?
鳳娘想不通便不想了,反正這對柳震和她而言是好事。
金梅娘听到消息,趁著過年前回侯府送年節禮,特地到彌春院好好「安慰」一下鳳娘。「反正忠毅伯尚在,還能約束你的未婚夫幾年,鳳妹妹可要趁著剛成親的熱呼勁兒,將你未婚夫的惡行邪性扳正過來。」金梅娘滔滔不絕地道︰「如若不然,一旦忠毅伯仙去,伯府又早已分家,誰還能拘束你未婚夫的性子?不再是一家人,叔伯們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時候鳳妹妹的苦水只能往肚里吞了。」
鳳娘左耳進右耳出,面色如常地打量起判若兩人的金梅娘。
成親不過一年,昔日的梅仙子走的是空谷幽蘭路線,不問俗事,只愛吟風弄月,彈琴作詩,勾得楊大才子只羨鴛鴦不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