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才多大年紀,怎像個老僧似的?阿檠,你不說說她?」
「天地間有各種人,性情不同,想法不同,有人在夢想中上進,也有人不為得之而喜,不因失之而悲,與我們想法相異之人也許難以理解,但必須尊重。」
上官檠說完,看紀芳一眼。
他的「尊重」一說,讓紀芳想為他拍手喝彩,他越來越像二十一世紀的男人了呢。
「難道姑娘一點都不羨慕人世間的繁華?」
「有繁華時且看繁華,無繁華時開眼見明,閉眼見心,人心在,繁華在。」
明白了,鳳天祁苦苦一笑,他說服不了紀芳。
他很清楚對于心志高傲的人,可以籠絡,不能勉強,上官檠是這種人,紀芳更是這種人,在上官檠尚未決定放棄三皇弟之前,他絕對不會站到自己身邊。
他不想毀掉上官檠,就只能用更大的耐心等待,上官檠是個聰明人,他最終會知道怎麼做才正確,眼下,上官檠願意在小事上助自己一把,而非把自己當成敵人,他很滿意。
「我明白了,父皇那里我會去說,姑娘不必擔心。」
看著兩人之間難以言喻的默契,鳳天祁莞爾,雲貴妃一直希望把夏家和上官檠綁緊,可是看來似乎無法讓她如願呢。
「多謝大皇子。」上官檠拉著紀芳起身,拱手相謝。
談話結束,身邊伺候的太監連忙喚人送上飯菜,當中自然有上官檠最愛的刈包,這道菜已經成為酒樓招牌。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也讓上官檠和紀芳更加認識鳳天祁。
比起鳳天磷的坦率真誠,鳳天祁有心機多了,佢他的見識能耐也遠遠在鳳天磷之上,他確實更適合當皇帝。
吃完飯後,送走鳳天祁,上官檠帶著紀芳離開酒樓。
她不是古代人,而他是刻意接近,因此手牽手逛大街的舉動雖然很張狂,但兩人都覺得順理成章。
只是誰也沒料到,夏可柔會在王府里提早發難。
在夏嫵玫對媳婦忍無可忍,買回兩個姿色艷麗的丫頭預備把人塞到上官檠身邊時,夏可柔為此不管不顧地和婆婆大吵一架,坐上馬車回夏府。
馬車行經大街,她恰恰掀開車簾,看見手牽手的兩個人。
那是誰?外室嗎?沒出息的上官檠竟敢背著她在外頭玩女人?
虧他嘴上說得堅貞,沒想到卻是如此下流,這個男人也不想想為了他的前程,她這個妻子付出多少心力,枉受多少委屈,很好、很好……
他竟敢這樣對待她?!
她恨恨盯著紀芳的背影,狠戾的目光像要將人燒灼似的,她記得紀芳,因為上次的爭執,更因為紀芳絕美的容顏。
怨恨竄入心間,彷佛被辣椒水強灌進胃里,熊熊烈火從腸胃食道一路燒進腦子里,夏可柔用力握緊 頭,指甲在掌心斷裂,血從指甲邊緣滲出,她很痛,但她會讓欺負自己的人更痛!
上官檠把家事擴大成國事。
眼下滿京城的人都曉得,大小夏氏這對婆媳又鬧起來了,上官檠去過幾次岳家,都吃了閉門羹,他「傷心之余」求皇上讓他隨著三皇子出京辦差。
瑞雪兆豐年,這場雪下得又大又急。
上官檠和鳳天磷錯過宿頭,干脆一鼓作氣地往前走,快過年了,上官檠打算交過差之後,直接到紀宅過年。
這個年,不必虛情假意地面對痛恨的女人,他心情大好。
「嗯,你真不打算去夏府接媳婦兒?」
他可從沒拿夏可柔當媳婦兒,搖頭,他回答,「你嫌我閉門羹吃得不夠多?」他都快變成京城笑話了。
「我幫你去說說夏可柔。」
「不必,這個年我,有去處。」
看他得意的模樣,鳳天磷不自在極了,他知道阿檠會去哪里,如果不是他的身分擺著,他也想放下宮宴,到紀芳家里。
那里有好吃好玩的,有個老戳人心窩子,卻又能哄得人哈哈大笑的紀芳,還有兩個有強烈表演欲的小屁孩,不討厭,很可愛。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進了那塊地兒、見了那個人,身上的重擔就會自動放下來,就會覺得……其實當老二也不壞。
這種感覺要不得,如果讓母妃知道他有這種想法,肯定會氣得找人訓他。
鳳天磷越來越常問自己——他真的想當皇帝嗎?他真的有能耐擔起江山嗎?比起父皇過的日子,其實他更羨慕皇叔閑雲野鶴、自在自得的生活。
「夏晉山又出事了,你知道嗎?」鳳天磷問。
「樹大必有枯枝,夏府是該好好整頓。」
「外祖家最近接二連三的出事,我猜有人在背後對他們動手。」
點頭,他同意,不過上官檠更相信,那個人不是鳳天磷以為的大皇子,而是誰都招惹不起的那一位。「不管是誰在背後動手,身為皇子,你該想的是,少了夏家那些人對朝堂是好是壞,而不是只想著少了那些人,自己是不是會少了若干助力。」
「我沒有紀芳想的那麼傻,如果我當真入主東宮,你以為有那些腐枝在後頭牽制,我的位置還能夠坐得穩?」
「你明白就好。」
鳳天磷當然明白,可是舅父不明白,他不只一次告訴他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他必須早點下定決心,舅父死咬這是大皇子的陰謀,說他再搖擺不定,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
案皇英年正盛,根本不想立太子,難不成要他逼宮造反?為一己之私,他能把國家百姓置于險處?
「阿檠……」
「嗯?」
「你認為,我沒當上太子的話,還能活命嗎?」
「皇上登基之後,並未對其他王爺趕盡殺絕。」
他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否則鳳天磷又要以為他偏向鳳天祁了,這時候他最不需要的是鳳天磷的誤解。
「可五皇叔死得不明不白,直到現在還沒有人曉得,那樣一個在戰場上馳騁威風的人,怎麼會突然暴斃?」
這難道不代表父皇容不下他?
因為父皇和五皇叔都是當年皇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他們並駕齊驅,朝中各有擁護者,父皇才會對五皇叔痛下毒手,對吧?
如今他和大皇兄的情況也是如此,如果他退了,母妃會怎樣?自己又會怎樣?
「有這等疑惑,為什麼不去查?你已經不是當年少不更事的少年,你背後有不少人可以幫忙。」
「查過了,說是五皇叔意圖造反,但母妃和舅父說的不是這樣,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他是母妃的眼珠子,母妃心里只有他,天底下的人都可能害自己,只有母妃不會,他深信!
上官檠能夠理解,如果從小到大身邊最親密的人都告訴自己喝茶會死,就算看見別人天天喝茶,自己也不敢多踫茶葉一下。
「皇上英年正盛,尚且不考慮立太子一事,你在擔心什麼?若你無心奪嫡,還有大把機會與大皇子修復關系,日後怎會成為你五皇叔?說不定你還會是大皇子倚重的臂膀。如果你打定主意要搶那個位置,那麼成王敗寇,到時,是死是活自然不是你可以決定的。」
鳳天磷不語,看著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看著林間樹枝的長影交映,他漂亮的丹鳳眼中有著濃濃的抑郁。
打從曉事之後,他就沒有快活過,母妃的期望壓得他喘不過氣。
慢慢地一天天長大,他知道那是自己無法卸下的責任,于是坦然、于是認命,于是再厭煩也不說出口,直到有個在背後說他很笨的女人,清楚地點出問題所在……
「阿檠,你相信晁準嗎?」鳳天磷問。
前天,他們又偶見晁準了。
這次晁準沒有擺攤,他騎著一頭小毛驢搖搖晃晃地從他們面前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