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賺錢的營生,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听說?阿戎,你這保守秘密的功夫真不錯,把祖母、祖父都當外人呢。」周氏把兩個老人都扯進來,獨獨撇清自己。
花氏瞪著他們道︰「既然賺錢,理當拿出來孝敬長輩不是?」這是堂而皇之的要錢了。
「祖母,孫兒身上什麼銀錢也沒有,哪來的本事擺攤做生意?」榮戎皺著眉,只覺得心寒。
她們真的是來要錢的?這就是親人嗎?眼里只有錢,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任憑他和妹妹做牛做馬,以前從來不曾問他們吃飽沒,更別提一句關心的問候,這會兒听見個風吹草動就來伸手要錢,識到底是什麼長輩?她們也配嗎?
「你不拿出來,那我就自己找了!」
花氏凌厲的眼神看向周氏,要讓她進屋里翻找。
榮蕙緊張地往門口一挪,這一站,正好落入周氏眼里。她心想︰移得好啊,這樣她就不必費勁地到別處去翻個底朝天,往這小丫頭的房里去尋,肯定能找到。
這一切都落在舒婆娑的眼底,她緩緩開口,「老太太說阿戎去擺攤賺了銀錢,的確是。」
花氏往周氏丟了個「你瞧,我說得沒錯」的眼神,而後對舒婆娑道︰「還是小姐明白事理。」還不忘拍個馬屁。
「晚輩賺了錢,理當老敬長輩沒錯——」舒婆娑拉長了聲音,「不過老太太的誤會可大了,阿戎和蕙兒兩人餓得都快要去典當褲子了,哪來的錢去擺弄攤子做生「我不信,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兄妹擺攤賣雞排,生意好得很,小姐住在我家老二的家里,自然幫這兩個崽子說話。」
「老太太這麼心急,也不等我把T舌說完。我見他們兄妹日子不好過,尋思我在這日子過得無聊,想說做點小本生意,賺零花也好,可我這金枝玉葉怎好去踫那些湯湯水水,便雇了他們打下手。」
「我不信,你哪來的銀子?」花氏的眼神黏在舒婆娑身上,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任何蛛絲馬跡。
舒婆娑瞪過去,眼神中藏著一股令人畏懼的殺氣。「你以為你是誰?我的銀子打哪來,還要向你報告?」
花氏被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她作威作福習慣了,哪听得進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臉色狩,神色凶狠,動了真怒,「我就知道是你是小妖精攛掇阿戎這傻小子對你言听計從,蕙兒這賠錢貨也和你站在一起,忤逆我這祖母,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哪里來的小賤人,來路不明的小狐狸精,也想爬到我頭上來!」
她幾個大步向前,忘了自己的骨頭有幾兩重,竟是要去掮舒婆娑巴掌。
這些日子她屢屢在舒婆娑這里吃癟,心里早就積了一肚子火,這回不管不顧,一心想壓舒婆娑一頭,因此之前拿人手軟的態度全收得一干二淨。
榮戎壓根沒想到花氏敢如此行事,眉頭緊皺,看準時機準備上前去擋,想著挨一頓揍也不要緊,左右他是男人,挨得住。
沒想到花氏身後的周氏並沒有勸解,而是上前擋住榮戎的舉動。這婆娑就是個沖動的,她隨便在婆娑耳邊吹個風,婆娑就能掀起半天的浪,她只要瞧著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不費半毛力氣。總之,她看這個舉手投足都是貴氣的姑娘不順眼,每見一回,就讓小門小戶出身的她越發覺得不如人,現在有機會看這姑娘挨打,她自然樂意至極。
舒婆娑外表看起來嬌弱無比,內在卻十分強行,她不躲不閃,花氏粗糙的手挾著掌風摑了過來,她身上卻一點痛感也沒有。
原來是榮蕙撲過來抱住舒婆娑,替她挨了打。
花氏是個鄉下婆子,身強體健,又做慣了粗活,一巴掌下去力道極大,榮蕙被揮得站不穩,當即歪到一邊。
花氏見這一下打在自己孫女身上,氣得又踹了榮蕙一腳,這一踹使得榮蕙膝蓋一彎,差點跪地,幸好舒婆娑很快回過神扶住她,她才免于跌倒。
舒婆娑輕輕拍了拍榮蕙,讓她站到自己身後去。
花氏沒有得逞,雙眼噴出火來,「你的銀子本來就該是我的,你是我家阿戎救回來的,吃我的、用我的,再說,阿戎一個年輕人舍身救你,你這樣什麼都不給就想打發我?」
舒婆娑聞言怒火中燒,冷笑道︰「不然呢?老太太要多少錢?」這老家伙越來越敢說了。
「我孫兒可不是登徒子,該負責的他會負責。」花氏步步逼近。
昂什麼責?舒婆娑眉頭一挑。
「你不為我孫子的清白負責嗎?」
舒婆娑見鬼似的瞧著她,一個女孩子要為一個男人的清白負責,還真是聞所未聞的稀罕事,這是要賴上她了。
「他救了你,你們有過肌膚之親,不該成親嗎?成了親,你就是我榮家的人,賺了銀子自然該給我。」
舒婆娑翻了個白眼,「肌膚之親有什麼可成親的?」真是謬論一通。
榮戎氣得臉色通紅,大聲地道︰「祖母,您就別胡說了!」他氣祖母的恬不知恥與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胡說什麼?她被你模過,只有嫁給你一條路。」
舒婆娑知道貪婪是喂不飽的,對花氏這奸詐又厚臉皮的婦人厭煩到不行,極能撒潑耍賴的她就像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
「老太太,你多慮了,別用你們鄉下那些規矩來想我們,一來,這是落水的危急情況,危急時一切從權;二來,我身上包著大氅,肌膚不曾外露,我不會為此而羞恥,你也不必異想天開。」
「你說了一堆就是不願負責?」花氏的三角眼一眯,失去所有的耐性,既然說不通,反正人在她手上,那就打到她通為止,還怕她不乖乖听話嗎?
一個十幾歲的丫頭,自己還會拿捏不住?
花氏陰陰一笑,伸手就要去扯舒婆娑的頭發。
榮戎看花氏的行為如此厚顏無恥,又鬧得實在夸張,只覺得臉都丟盡了,飛快地撲過來試圖制止,哪里知道他的手還沒踫著花氏,就听到一聲巨響,只見氣勢洶洶的她忽然以非常怪異的姿勢飛了出去,一頭撞在自家爹娘的牌位下方。
花氏的慘叫和周氏的驚呼聲交織在一起,回過神來的眾人看向門口,見門板不知道被誰催殘得裂成幾塊,倒在一邊,壽終正寢。
門外清楚地出現數十人馬,居中站著的男人一身麒麟紋朱紅錦袍,頭戴嵌寶金冠束發,腰間系著金絲祥獸佩花結長穗絲絛,腳踩黑色飛雲錦靴。
此刻,他的靴面和袍底泥印斑斑,衣袖上的褶痕和咸菜干沒兩樣,如此狼狽的時刻,他卻亳不在意,眼神火熱無比地黏在舒婆娑身上。
站在他身後半步左右的是寧馨長公主府的總管舒全。
原來這兩路人馬方才在榮家門口不期而遇,還未能敘話,東伏羲就听見屋里的吵鬧聲及舒婆娑的聲音,想也不想地踹開門,而後出手。
他非常護短,誰敢動舒婆娑一根寒毛,他絕對會讓那人後悔投胎到這世間。
東伏羲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黑如子夜的眸子不錯眼地鎖著舒婆娑,那里面有太多情緒在翻涌著。
舒婆娑一雙水眸似笑非笑,幽遠深邃,慢慢地迎上他的目光。
「阿娑……」眾目睽暌下,他拉住舒婆娑,不管不顧地扳住她的肩,看著她,呼吸急促。
他壓住心里的孟浪,低下頭,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張口閉口了幾次,可除了不斷呼喚她的名字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仿佛這樣反覆叨念著她的名字,才能確認她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懸了多日的心驀然放下,他感覺到心緊縮著,熱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