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看見什麼?」他領子一縮,覺得一股寒氣從底透入身體,一直往腦門沖。
喬立春佯裝往井邊的老槐樹樹下一瞧。「這家的老太太入殮時是不是穿了一身棗紅色的碎花小祆。」
他一听,驚得臉色發白了。「你瞧見了?!」
「她坐在藤凳上繡花呢!沖著你咧開鮮紅大嘴笑著,看來她挺中意你的,老宅子里的生活太寂寞了……」言下之意是想找他作伴。
房牙子跳起來往外跑了幾步,面色驚恐。「你……你再添一些,我就吃點虧賣給你。」
嚇!這人死了魂不滅,存心嚇死人呀!老太太,你趕快去投胎,別守著宅子,你的兒孫都走了。
「我要有錢干麼買一座鬧鬼的宅子,還不如去熱鬧的地段挑一間,這也是逼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地與鬼同住……」她說得很大聲,大門敞開,連門外行人都能听見。
「哎呀,你行行好,輕點聲,什麼鬧鬼的,沒這回事,你看走眼了,別瞎說。」真讓她嚷得眾所皆知,這宅子也甭賣了,保準賠本,誰敢住進有鬼的宅子。
「那你敢不敢住在這里面一夜?」她在試他的膽子,況且扮扮鬼也不難,一根繩子綁塊白布,飛過去就成了。
「這……」他遲疑了。
誰不怕鬼,是人都怕。
「啊!老太爺也來了,還拄著手杖呢!他站在老太太身側正朝著你招手,你要不要過去听他說什麼……」她裝神丟鬼地把房牙子嚇個半死,面上全然沒有一絲作假。
「一千五百兩。」不二價。
「一千兩。」喬立春喊價。
他哀嚎。「我說姑女乃女乃呀!你讓不讓人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還要養家活口呢!」
「我比你更慘,我得養丈夫還有兩個孩子,你瞧還是個傻的,我的命得多苦。」喬立春暗使了眼神,叫孩子身邊的男人笑。
不明就里的韓重華听不到兩人在說什麼,一見「老婆大人」朝他拋媚眼,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他是大事底定了,有老婆暖炕頭了,才打從心底發出真心的微笑,但是笑得太開心了,加上有人的攛掇,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傻氣,房牙子看了直搖頭,連連嘆氣。
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麼會是個傻子。
不過人若不傻哪會坐在地上,和兩個不到五歲的孩子玩在一起。
「再加一點吧!夫人,總不能讓我倒貼吧!」添個兩、三百兩給他當跑腿費,他老丈人下個月要做壽呢。
「賣不出去賠得更多,若人打听到這宅子有古怪,白送人家都不要。」她瞧中的是鬧中取靜,一邊靠街,一邊緊鄰大戶人家的後院,前頭開鋪子,後頭住人,兩相便利。
「你就不怕?」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天生八字重。」前世道山寺的明光大師的確說她煞氣重,恐活不過而立之年,父母緣不深,無子無嗣。
「八字重?」他不太相信。
「因為八字重才嫁不出去呀!沒人敢娶,只好招贅,男人都怕被我克死了。」
為了殺價,喬立春不惜抹黑自己。
「那是贅婿?」他指了指傻子夫婿。
「不是傻了肯入贅嗎?我也不想以後沒人養老送終。」她說得好不可憐,全是無奈之舉。
「你辛苦了。」當女人不容易呀!
「那價錢方面……」給點同情價。
他一咬牙。「降兩百兩。」
「哎!你這不是要我命嗎?談不下去了,我們回鄉下買地蓋屋去,起碼能省些銀子買十來畝土地種地……」她佯稱太貴了買不起,轉身就要走人。
「一千兩。」肉疼呀!他一急就突然喊出來。
「一千兩?」她不信的回問。
房牙子都快淚水奪眶,哭給她看了。
「你在割我的肉呀!這麼好的宅子居然賣這麼低的價錢,宅子有靈也會哭。」
「那也是鬧鬼鬧的……」
沒等喬立春說完,他連忙搖手。「賣了,賣了,只要你拿得出一千兩銀子就賣給你。」
「好,那就到衙門辦過戶吧,左轉出去過三條街就是縣衙。」很近,不到一刻鐘的路程。
為免夜長夢多,喬立春一口氣給辦了,捧著熱騰騰的房地契,她自個兒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居然成了。
末了,她還賞了房牙子五兩銀子,聊勝于無的房牙子喜孜孜的道謝,比賺到五百兩還開懷,他本來以為是做白工。
「為何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像是同情,又有點可惜,好似想揉揉他的頭,但是見他長得高而作罷。韓重華一臉不解。
喬立春笑意一閃的瞥了他一眼。「那是你長得好看。」
「就這樣?」為什麼他覺得大有古怪。
「不然你想他看中你,想招你當女婿?」這才是想多了,沒事找事。
不過這位房牙子倒是個好人,三兩句就被她糊弄住,信以為真地將手中的宅子趕緊月兌手,讓她白撿了一個便宜。
這年頭人人心中有鬼,談鬼色變,一提到這話題,十個有九個拔腿就跑,一個嚇到腿軟跑不動,兩千兩的宅子狠砍了一半以一千兩成交,這也是拜鬼所賜。
「不了,我名草有主。」韓重華笑著走近,不規矩的大手模上她柔若無骨的縴腰,輕輕一攬。
「八字還沒一撇呢!把爪子拿開。」
她身子一扭,擺月兌他的手。
他不在意的露齒一笑,「春兒,挑在本月二十七日成不,那是吉日。」他想快快把人娶進門,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不到十日了……「不行,太趕了,田里的麥子還沒收,我得再想一想,終身大事攸關一生……」
韓重華倏地將人壓在門板上,重重一吻。「我不負你,此生只有你一人,你是我的。」
「你……孩子在……」她雙頻紅得像晚霞,熱得可以打個蛋花煮湯了。
「孩子們累了,睡在驢車上。」他剛看過了,用小被子蓋著,兩人都睡得很熟,無憂無虎。
一座新買的宅子前,一輛驢子拖車就停在門口,脾氣暴躁的公驢低頭吃草,門半掩。
「你走開,不許壓著我,貝姐兒喊你爹不代表我同意你當我夫婿,你這人太不老實了。」外表溫文儒雅,秀逸清俊,內在狡猾無比,表里不一得非常徹底。
韓重華撫著她絲緞般的青絲低笑。「老實人娶不到老婆,我不想當一輩子的王老五,咬被輕泣。」
「還咬被輕泣呢!不是我還有別人……」他不可能一直不娶,有合適的人還是會喜結白首。
「不,我就認定你,除了你,誰也入不了我的眼。」要是他肯將就,當年就娶了大涼國的明鏡公主。
大涼國原與本朝為敵,打了三年仗才伏首稱臣,每年進貢二十萬兩黃金、一千壇美酒、五千匹純種駿馬以及十車寶石,從此諦結邦交,互簽不侵犯明約,成為盟邦。
明鏡公主是大涼國王最寵愛的女兒,為月貴妃所生,停戰後她私自帶了侍女到兩國邊境游玩,不慎被一條有毒的月復蝣蛇咬中小腿,當下面色發黑,性命垂危。
當時韓重華正好到附近辨集藥草,見狀便先放血再以針灸引毒,最後敷上袪毒藥草救了她一命。
毒一清的明鏡公主一眼就愛上眉目俊朗的韓重華,嚷著要嫁他為妻,可是他沒接受,只推說家中早有妻小。
那時的明鏡公主很固執,糾纏了他一段時日,企圖以自身美色令他改變念頭,不堪其擾的韓重華只好改弦易轍,暗施計謀讓明鏡公主成了和親公主,擇期嫁入皇家。
不過明鏡公主至今還不肯嫁,只等韓重華回心轉意,人就在京城的鴻臚寺,一直以為韓重華尚在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