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只要幫著楚秋雨做活兒,閑時就讀書學算術,偶爾還學學針線,日子過得安閑自在,慢慢地也讓她放了心,模樣出落得更水靈了。
冬雪一場接一場的下著,有大也有小,積攢起來也使得天地銀裝素裹,出行不那麼方便了。
于是,面館的生意免不了就清淡起來,楚富貴原本還有些心急,但瞧著閨女自在的模樣,也就笑呵呵的不理會了。對于他來說,天底下沒什麼事比閨女歡喜更重要。
這一日早起,難得的天上居然掛了太陽,雖然不那麼暖和,不過聊勝于無。楚秋雨熬好了羊骨湯,正要去清點庫房里還有多少干掛面的時候,外邊卻突然來了一支車隊。
原來是府城突然要用銅錠子,派了車隊去礦上,明日就返回。
車隊里,連押送官差外加車夫就有三十幾個,實在是筆大生意,一時間小小的面館忙了起來。
楚秋雨煮面,蓮生同楚富貴就幫忙端茶倒水招待客人。
待得所有人都端了面碗,楚秋雨瞧著蓮生神色不對,低聲問她,「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蓮生的小嘴兒張了張,冷不防地掉了眼淚。
楚秋雨嚇了一跳,趕緊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蓮生扯了袖子狠狠抹著眼淚,咬著嘴唇說道︰「雨姊姊,我想大哥,我想跟著這些人去礦上看看。」
礦上?
楚秋雨皺了眉頭,她沒去過銅礦山,可從面館來往的客人嘴里听說過,那處地方並不好。倒不是如何簡陋,而是罪囚集中的地方,幾乎沒有女子。蓮生雖然年紀小,但容貌很好,若是去了,有個好她想開口勸阻,然而小丫頭紅著眼圈兒,實在可憐,再想想那個坐在囚車里,依舊挺直了背脊的男子……
「你等一下,我去求求老爹,陪你一起去。」
楚秋雨扔下蓮生跑去扯了父親的袖子到了櫃台後,低聲道︰「爹,蓮生說是想她大哥呢,我也從來沒去過礦上,不如趁著有車方便走動,我倆跟去看看,明早再隨車一起回來……」
「不行!」不等閨女說完,楚富貴就把腦袋搖成了波浪鼓,「你當那是什麼好地方呢,那里住的都是罪囚,哪天不死幾個人啊。你們兩個小丫頭絕對不能去,萬一出事了,讓老爹怎麼活?」
楚秋雨卻是不吃老爹這套,笑嘻嘻地抱了他的手臂,搖晃道︰「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就是好奇,去看一眼就行哪,再說了,蓮生也是好久沒見她大哥,她年紀那麼小,太可憐了。
「每隔兩月都要路過咱們家店里的那個姓邢的礦上管事,和您不是很熟悉嗎?您實在不放心的話,我到了礦上就去找他,好不好?」
「哎呀,你這丫頭,怎麼就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呢?那地方實在不是姑娘家去的啊!」
楚富貴氣得踩腳,想狠心罵幾句,但一見閨女噘嘴的委屈模樣又心軟了。
「唉,你等著,我去同這些官差說說,人家萬一不想捎帶你們,你們就趕緊給我歇了心思。」
「好,謝謝爹。」
楚秋雨趕緊麻利的揀了四盤小菜,讓老爹端了送去主桌,不知那些官差是真喜歡羊骨湯面還是難得大方,居然點頭同意了。
楚富貴苦了臉,楚秋雨卻是趕緊帶了蓮生去樓上拾掇東西。
如今天氣酷寒,簡直是滴水成冰,即便面館里生了爐火都感覺不到多少暖意,更何況是礦上了。
楚秋雨把自己最厚的襖裙和棉披風都找了出來,想了想,把老爹的一件半舊羊皮襖也塞進包裹。
轉而琢磨著礦上許是沒什麼好吃食,又跑下樓g了一壇子羊骨湯,裝了二十桶手工掛面,再看見先前蒸的大棗饅頭,還有各色腌制小菜都揀了一些。
蓮生更是把這些時日攢下的小吃食和點心,外加練習針線時候做的棉鞋都帶上了。
楚富貴見兩個小泵娘這個樣子,真是哭笑不得,但還是塞了一個荷包、兩壇子燒刀子,外加一只楚東和昨日送來的燒雞。
「把這些帶給邢管事,爹以前當兵的時候,同他睡一個帳篷,還算親近。你們在礦上有事就找他安排,他想必給爹幾分薄面。不過你們也不要惹事啊,明早趕緊回來,若不是擔心你大嫂趁著我不在搬空面館,我真該同你們一起去……」
楚富貴嘮嘮叨叨地囑咐個沒完,听得楚秋雨又是好笑又是心暖。
「放心,爹,我一到礦上就找邢管事,等他把晚上的住處安頓好,然後再去看道陽。」
楚秋雨信誓旦旦同老爹保證,之後在官差們上路的時候,帶著大包小包跳上了馬車。
楚富貴站在門前,心頭滋味很是復雜。閨女方才一口就叫出了道陽的名字,想必銅礦山一行也不全是為了成全蓮生吧……
不知道是今年第幾場風雪了,在車隊重新上路不到半個時辰又落了下來。
因為楚富貴塞給車隊管事一皮袋燒刀子,這紅臉管事待楚秋雨和蓮生兩個小泵娘還算客氣,安排兩人坐了自己的馬車。
許是路途枯燥,他喝得半醉就詢問她們去礦上所為何事?
蓮生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楚秋雨搶過話去——
「我爹有個當兵時候的好兄弟,我叫他邢叔叔,在礦上當管事。我爹惦記天寒,讓我們去送些吃食酒水。」
「呀,我倒是沒看出來,楚掌櫃還是退伍老兵呢,真是失敬。」
大梁皇朝重軍功,只要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回到故里都很受人尊敬,特別是傷殘兵卒,每月還能拿到朝廷的錢糧,盡避不多,但也代表了朝廷不忘為國牲的英雄們。
「大叔客氣了,我爹都下了戰場二十年,倒是大叔們還要頂風冒雪為朝廷辦差,實在辛苦,讓人佩服。」
楚秋雨若當真是普通的十六歲小丫頭,也許還真不會應付,但前世怎麼說也活了三十年,又開了手工掛面作坊,在社會上模爬滾打,見到的人多了,也就歷練出來了。
丙然,官差听了這話很覺受用,對兩個小丫頭更是關照起來。
一路無話,壓著越來越厚的積雪,車隊終于到了礦上。
遠遠就有礦上的大小避事們迎了出來,眼見他們寒暄得熱鬧,楚秋雨就扯了蓮生跳下馬車,尋個兵卒塞了幾十文錢,托他去找人。
很快,那兵卒就帶了消息回來,說邢管事走不開,請她們到排房那里去見面。
楚秋雨又請那兵卒幫忙拿了東西,然後牽著蓮生,深一腳淺一腳往排房的方向走。
先前在外邊還不覺得,這會兒越走越近才發現,這礦山實在比她們想象中要大得多,也……簡陋得多。
接連三座大山,遠遠看著就像筆架一般,高高聳立雲端之下。半山腰上,隱約能看見有座山洞,洞口黑黝黝的,不知下邊有多深。洞口外停了些獨輪手推車,想必是平日用來運銅礦石的。
山腳左側是一座座作坊,里面許是火爐之類的東西在煉銅,作坊邊上呼呼冒著黑煙;右側山腳則簡單又干淨許多,最前一排是石頭堆砌的房子,足有四、五十間。
這樣的暮色里,有些屋里已經亮起了油燈,有的則還是暗沉,至于石頭房子後邊,那些看不出形狀的帳篷,和用粗樹干雜亂堆成的棚子就更是黑漆漆一片了。
楚秋雨看得心頭高提起,握著的蓮生的小手也是冰涼。
好不容易走到排房前,邢管事也迎了出來,一見楚秋雨的模樣他就笑道︰「雨丫頭怎麼來了?你家老爹整日把你當眼珠子一樣藏著,居然還會放你到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