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出的脈息在腦袋里快速地匯整出結果,教她不由頓了下,正疑惑自己怎會知曉的當頭,人被狠狠地推了一把,然後華麗地往後翻滾了兩圈,摔得她頭昏腦脹。
「民兒,沒事吧?」
裘化真狼狽地坐起身,就見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婦將那小孩給擁進懷里。
「二嬸……」小孩像是受到驚嚇,緊抓著少婦,氣息紊亂的他彷佛要癱軟在少婦懷里。
「還瞧什麼!還不趕緊送少爺回府。」少婦一喊,一名小廝趕緊上前抱過了孩子,送上馬車。
眼見少婦要坐上馬車,裘化真一鼓作氣地沖向前,喊道︰「這位夫人,這孩子中了毒,得趕緊醫治才成,遲了就來不及了。」
少婦聞言,美目瞪去,瞥見街上有不少人投來注目,隨即冷聲喊道︰「是哪來的乞兒敢在這兒胡言亂語,還不將她拉下!」
哪怕裘化真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推得連翻幾個筋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急得小清都快掉淚,幸好有路人伸出了援手,拉了裘化真一把。
「多謝。」裘化真滾得七葷八素,痛得她眼淚很不爭氣地滾落。
「你這可憐的孩子是打哪來的?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頭頂上響起憐惜的嗓音,她費力地抬眼望去,露出畢生最可憐的神情,道︰「我沒事,多謝姊姊。」
一聲姊姊讓食堂老板娘黃大娘笑眯了圓圓的眼,吆喝著伙計拿顆包子過來。「你這孩子是摔傻了不成,怎會沖著我叫姊姊,我都能當你的娘了。」
「可是姊姊看起來就像個姊姊啊。」她呵呵笑著,二話不說地接過包子,用力地將口水咽進肚子里,繼續諂媚。
黃大娘笑得可樂了,干脆將她拉到食堂外的板凳坐下。「小丫頭,你是打哪來的,怎會一進縣城就招惹上賴家的二太太?」
「我……我只是好心跟她說那孩子中了毒……」裘化真怯怯地說著,水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黃大娘的反應。
就見黃大娘驀地一愣,就連周圍幾個听見的人也停下腳步,一個個伸長了耳朵,像是等著第一手的消息。
「你怎會知道那孩子中了毒?」黃大娘湊近她低問。
哪怕黃大娘神情嚴肅,但裘化真就是能瞧見她那正經臉皮底下的三姑六婆面容。「我給那孩子診了脈,一診就知曉了。」她佯裝局促地道。
她這話一出口,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她目不斜視,但光感覺身上的光線暗了些,就知道人都靠攏過來了。
很好,也許她賭對了。
「你這丫頭懂醫?」
「嗯……懂一些,況且中了毒的脈象很好診出的。」她狀似天真地說著,但她比誰都清楚,這話一出肯定會爆開漣漪般的聯想。
瞧方才那賴家的二太太一身錦衣華服,釵飾滿頭,意味著賴家要不是富便是貴,如此富貴人家請進府的大夫,肯定是縣城里叫得出名號的,豈可能診不出中毒的脈象?這里頭肯定大有文章,不只是她好奇,圍繞她身旁的百姓扒糞的興趣恐怕比她還大。
至于她為何如此肯定……應該是她失憶前就是個很懂得揣測人心的人吧。
圍在裘化真身邊的人們一陣交頭接耳後,黃大娘輕咳了聲,道︰「不過懂醫也沒什麼用,咱們這兒沒有女的坐館大夫,你在這兒是無法營生的。」
裘化真一听就明白,黃大娘在這兒是開門營生的,自然不願得罪賴家,所以刻意轉移了話題。
她好不容易挑了個頭,哪會這麼容易就收手。
「我也還沒想那麼遠,只是方才瞧那孩子有些古怪才替他診脈的,誰知道那位夫人就差人把我給推了。」她靦腆害羞地垂著臉,努力不去看手中的包子,省得餓瘋的她一張口就將包子給塞進嘴里。
「真是毒?」黃大娘忍不住又壓低嗓音問。本不想再追問的,省得招惹了賴家,可瞧她說得言之鑿鑿,不多問幾句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嗯,那毒感覺像是一日日少量的喂食,久而久之,這孩子就會犯目眩頭疼,氣短身虛,而後會像是發了心疾……」她大膽假設著,但看著黃大娘那雙圓眼愈瞠愈大時,她輕輕吐了句,「最終像是患了心疾而亡。」
話一出,身旁響起了此起彼落的交談聲——
「賴家老太太上個月離世不就說是心疾嗎?」
「還有半年前莫名因心疾亡故的大太太……听說賴家大老爺也患了心疾,上個月有個術士經過咱們重陽城時,不也說賴家風水有問題?」
「不過是術士之言,說什麼祖墳有異,修過了還不是一樣。真要說,應該是去年底賴家老太爺病筆後,賴家就沒一日安寧的。」
「可不是,大太太心疾而歿,大老爺也有心疾,三老爺則是兩個月前收帳時,馬兒突地發狂導致摔斷了腿,三太太滑了胎,這真要算起來……」說的那人突地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道︰「就只有賴家二房平安無恙。」
這話點得夠明白了,但隨即有人又道︰「不過這也說不過去,二老爺從小就身子不好,至今也不見好轉,二房也沒子嗣,這二房也不好過呀。」
「這你就不懂了,大太太一死,二太太就接掌中饋,自願照料大房的獨子,這一照料不就又照料出了問題?照這丫頭的說法,那孩子恐怕也是難逃毒手,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賴家龐大的家產。」說的人朝裘化真一瞥,幾個人順著目光望來,不住地打量著裘化真。
裘化真淺淡笑著,仔細地將這些人的交談給記下。
「說的是啊,賴家家大業大,田產就數百畝,繡莊、布莊、織造場,這底下鋪子多得咱們幾個的手指都數不完,任誰瞧了這家產,心都非貪不可。」
「可這說起來又不對了,老太太一死,這賴家也沒分家,三房還不是住在一塊,真要搶家產,也不能太明目張膽啊。」
「那是因為老太太死得太突然,死前也沒交代這家產怎麼分,而存放契本的匣子又不知道擱在哪,听說賴家上下都找瘋了,就是找不到那匣子,你說邪不邪門。」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交談著,說得口沫橫飛,要不是黃大娘將人給打發走,裘化真肯定能得到更多第一手的數據。
不過,听了這麼多,夠用了。她啃著包子,垂眼忖著接下來該怎麼求下一頓溫飽。
「化真,你無端端地何必去蹚人家的渾水?」瞧人都散了,小清才湊到她身旁低聲說著。「無端端地和人提說中毒一事做什麼?」
「我就是故意的。」
「為什麼?」
「這樣才能得到我要的消息。」裘化真笑得眉眼彎彎。「那孩子是被喂毒的,哪怕只是一天喂一點,也會氣血大亂,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瞧他倆穿得那般體面,豈會連找個大夫看診都沒,而看了診卻沒醫好,這其中就有鬼了,我故意這麼一說,光看賴家二太太的反應,就知道事情與她是月兌不了關系的,而我提了這個話題,要是市集上有人談起,那就代表我推測正確。」
小清傻愣愣地問︰「可這麼做的用意是?」
「當然是因為我不想再餓肚子了。」裘化真說得可理直氣壯了。「瞧,方才我不過提個頭,那些人就爭相為我解了惑。這賴府近來是多事之秋,怕是有人為了爭奪家產從中動手,且不管其他賴家人是怎樣的品性,顧不顧得及那孩子,只要有人煽點風,這火就會燒得更旺,我在這當頭進賴府,可醫治孩子又能助火燎原,最重要的是我能不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