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應讓嚴讀完全愣住了,因為母親的極度不重視,他以為白隻也會因此而瞧不起他,但現在她的重點卻只擺在……蛋糕上?
「你沒听見我媽說的話嗎?」他問。
白隻偏頭想了一下,問道︰「逆子?」見他蹙眉,她又道︰「說話不中听?」
「她說我多此一舉!」他不耐煩地低吼。
頭一遭見他如此激動又震怒,她睜圓了眼,支支吾吾地回道︰「喔……多此一舉就多此一舉啊,這種事我也做過,又不是只有你做過……」
像是沒听見她的回應,嚴讀嘖了聲,煩躁地又道︰「她要我把這些蛋糕處理掉。」
「所以我才問你我可不可以吃嘛。」白隻無辜地扁著嘴。
「她只要吃嚴強做的蛋糕,根本不屑我做的!一直都是這樣!」他顯得氣急敗壞,嫉妒著嚴強輕而易舉便能獲得母親的青睞與贊賞。
「嗯……二舅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啊。」她誠實作答。
「但我才是她的兒子!」被她的回話徹底惹惱,嚴讀說出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怨慰。
「嚴讀,你知道我覺得簡竹萍什麼時候最漂亮嗎?」白隻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道,完全不理會正在氣頭上的他一臉錯愕,接著又自行回答,「她以前最喜歡一邊哼著‘茉莉花’,一邊坐在鏡子前面梳頭發妝扮自己,那時候我總愛問她為什麼喜歡打扮自己,爸爸又不在,她要打扮給誰看?她老是對我說︰‘小隻,愛漂亮就是愛自己,爸爸不在又如何,媽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也會很漂亮……小隻,你以後也要懂得多愛自己一點。’然後她會把我抱在懷里,告訴我她有多麼多麼愛我,她會帶著我跳舞,會幫我綁辮子,幫我挑選好看的洋裝,每一天我都是被溫柔的母愛喂養長大的。」
嚴讀保持沉默,專注凝視著她晶亮美麗的雙眸。
「但是簡竹萍最終還是拋棄了我,後來我想通了,她應該也是比較愛自己吧。」她聳聳肩,與他四目相接。「也許你媽媽也只是愛自己多一些,所以才會忘了你才是她的兒子。」
是……這樣嗎?她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他完全怔愣住了。
「所以,你也多愛自己一些吧,講話不要老是那麼刻薄,這不是件好事。」白隻皺了皺俏鼻,目光再挪向杯子蛋糕。
真的好想吃吃看這些杯子蛋糕的口感與滋味,是不是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香濃綿密……
嚴讀抿著嘴,見她又將視線轉往蛋糕上,索性直接將盤子推到她面前。
「我可以吃了嗎?」她面露驚喜地瞅著他,見他點點頭,她像深怕他反悔似的趕緊拉了張椅子坐下,率先拿起其中一個瓖綴了一朵小紅花的杯子蛋糕仔細品嚐。
嚴讀也跟著坐下,雖然對母親的怨慰仍舊在胸懷徘徊,但至少不再那般難受得教他有一股想要毀滅世界的沖動,他托腮,盯著她一口接著一口吃著自己熬夜做的蛋糕,一抹異樣情愫悄悄竄流,他覺得心髒跳動的頻率有些快。
眼前十六歲的少女,清新可人,帶著一股香甜,令他心蕩神馳,差一點忘了要收回目光,突地,他想到自己剛才還出言恫嚇要將她滅口,不禁問道︰「你不怕我剛才對著蛋糕吐口水嗎?」
聞言,白隻被口中的蛋糕狠狠嗆了一下,她咳到雙頰漲紅,完全說不出話來。
見她咳到都流眼淚了,嚴讀懊悔的眉心緊皺,馬上為她倒來一杯水。「我沒有吐口水,你放心吃吧。」
「那我吃完了你還要把我滅口嗎?」她抬手揩去眼角的淚光,巧鼻紅通通的,模樣看起來楚楚可伶。
嚴讀頓覺胸口緊縮,被她眼底蕩漾的晶瑩水光震懾了心神。「看來是要滅口了。」白隻嗚咽一聲,「嚴讀,滅口之前我先原諒你在我八歲那年對著我說,我媽不會再回來了,你知道嗎,那句話讓我的心都碎了,但也是因為那句話,讓我徹底看清了事實,才能及早適應這里的一切。」
方才听見他與他母親的對話,她明白了他是個缺乏愛的孩子,對于母愛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解讀,所以她能夠理解,當年他話中的含義並非刻意要傷害她,她甚至可以更深刻地了解到,也許他才是唯——個對她的處境能夠感同身受的人。
「嚴讀,從現在開始,你要多愛自己一點啊。」她吃下最後一口蛋糕,對他交代遺言。
嚴讀嘴角輕扯,看著白隻吃完了三個杯子蛋糕後一臉心滿意足的笑容,接著神情一轉,哀怨地閉上雙眼,等著迎接他復仇式的滅口行動。
怎麼……這麼可愛?
他用食指彈了下她光潔的額頭。「你叫我小舅,我就不滅口。」
「殺了我吧。」白隻回答得直截了當。
嚴讀發自內心的笑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快樂漲滿了他的胸腔,他笑得非常開朗自在。
對白隻而言,那是她記憶中最燦爛陽光的嚴讀,也是她腦海里最溫柔俊朗的嚴讀。
那年,二十二歲的嚴讀,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可憐孩子;而十六歲的白隻,即使失去了母親,卻堅強自信得令嚴讀心動不已。
「嚴讀,我們快到了,可是我一直在鬼打牆。」白隻將車子停到路邊,小臉寫滿了沮喪。「我看不懂GPS的指示……」
她本來是打算要讓他一直睡到目的地的,可是該死的GPS害她一直在同一個區域繞圈,她只好把他叫醒救援。
嚴讀睜開惺忪干澀的雙眼,訝異自己不知何時熟睡過去,還作了一個關于母親的夢,夢里的他極為憤怒與自厭,他還記得那一年的母親節是白隻後來出現安慰了他,他才覺得不那麼難堪委屈。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看向一旁正在仔細研究GPS的白隻,問道︰「現在到哪里了?」
他初醒時的嗓音沙啞又有磁性,帶著魔性的佣懶,讓白隻不由得停下研究地圖的舉動,將目光望向被他睡出壓痕的臉龐,那壓痕讓此刻的他看起來非常稚氣可愛,她忍不住噗嗤笑開,用可愛來形容一個自制、不苟言笑又冷淡的男人,實在非常具違和感,也很逗趣。
「你笑什麼?」嚴讀不解地睨了她一眼。
「沒有,睡得好嗎?」她才不要承認呢!
「嗯。」他湊上前,以長指滑動GPS的螢幕,再一次問道︰「我們現在到哪里了?」
他突如其來的靠近讓白隻下意識屏息,「到……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哪里,老實說,我迷路了。」
嚴讀愣了下,眸中帶笑的瞅著她。「有GPS還能迷路,算你厲害。」
她干笑,悄悄將身子往後退,暗自調整呼吸,直到不自在的感覺稍微褪去一些,她才回嘴,「嘖,我上次坐計程車,司機也是靠著GPS導航開到迷路,天黑黑的還開到墓仔埔去,才不是只有我厲害咧!」
「車上乘客只有你一個人嗎?」嚴讀馬上停下動作,心頭浮現焦慮。
「還有我的助理。」察覺到他的疑慮,她笑著回道︰「你放心啦!那天的司機大哥人超級好的,我們一路聊天,結果開到墓仔埔去,三個人還一起在車上念經壯膽,是個很有趣的經驗呢。」
「你不是會開車了,為什麼還要坐計程車?」他以眼神示意她下車換位子,自己則率先打開車門下了車。
白隻很有默契地跟著下車,坐上副駕駛座之後才又道︰「有時候外拍很累,連開車的力氣都沒有,就只能找小黃司機幫忙了……你知道方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