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站起身,整個人繞著他轉來轉去的,一邊囔著,「你身上那些白的都還行,但要鮮亮又能襯得上你的,最好的還是茜色,棣棠色也不錯,薄綠和菖蒲色也行,哎呀!仔細想想那些鮮亮的顏色你都該裁上一身才是,畢竟你又不是穿不起,又不像我得守一堆規矩,正該好好的穿點鮮亮顏色點綴點綴。」
他失笑,「我可是男人,穿得太過鮮艷像什麼樣子?」
齊媚娘瞥了他一眼,「這些哪里太過鮮艷了,要是女兒家,就算不用大紅色,也要穿朱紅銀紅,再襯上艷色的邊系個素色腰帶,頂上還要再戴朵花,那才算是鮮艷呢!」
寒鄲零好笑的搖頭,「罷了,我說不過你,只不過真的不用那麼麻煩,我平日也穿不上那些,做了也是浪費……你若喜歡,你回去裁給自己穿吧。」見她那不喜的目光,知道她不喜歡他那麼說,他干脆轉了個話鋒。
其實嘴里說不需要,但見她願意在小事里處處替他著想,他還是覺得頗為高興。
第一次這樣被人認真關懷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心中一股暖暖的滋味蔓延,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勾。
齊媚娘瞪著他,確定他不會再說出那種「我活不久所以不需要」的話後,又喜孜孜的揚起笑顏。
「好啦!別說那些話了,反正就當報答你這些日子讓我過來蹭吃蹭喝的回禮,我別的不敢說,這點針黹功夫還算是可以見人的。」畢竟守孝的日子那麼無聊,她一個姑娘家的,除了在家里擺弄些針線外也做不了什麼。
見他還想說些什麼,她橫眉一瞪,小嘴噘得高高的,「怎麼了?看不起我做的繡品?那好,我也沒臉再過來蹭吃蹭喝了,我這就走!」
寒鄲零不知道她為何態度說變就變,連忙想上前去拉她,卻又想到自己往日如此不受人歡迎,連靠得近些便會令人不舒服,更何況是這樣親近的拉扯。
那一剎那,他猶豫了。
齊媚娘見他沒攔她也沒說些什麼,心里有點受傷,只當他是真的瞧不起自己的那一點心意,委屈的扁著嘴扭頭走人。
離去時,她忍不住還想著,幸好自己沒把那八字的事情說出來,要不豈不是更加的丟人。
寒鄲零看著她的背影快速離開院子,只覺得心中突然一陣空蕩蕩的,讓人悶得有些難受。
站在外頭等了許久,她依舊沒有回頭,寒鄲零嘆了口氣,望著有些陰沉的天空苦笑著。
或許,這就是命?
這幾日得來的一點關懷與溫情果然只是短暫的,他這個不祥之人又有誰會願意一直陪在他身邊呢?
他神色寂寥,臉上更顯蒼白,長發半落半掩的蓋住了半張臉,也蓋住了他說不出口的落寞。
他頹然佇立了許久,直到天上烏雲逐漸加濃加深,略強的風搖動了滿院子的花木,沙沙作響。
站在外頭的觀月雖然沒大事是不能進院子的,但是他眼見雨都要下了,自家主子還站在外頭吹風,也忍不住站在在院門口多嘴了一句,「主子,外頭起風了……」
「起風了呀……」寒鄲零抬頭看了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在下一刻就要下起滂沱大雨般,他沉默許久後終于開了口。
「等等去後面庫房里,把像茜色、翠綠這些鮮亮顏色的布料挑出來給齊娘子送去。」
臂月服侍他久了,自然明白主子的命令一下就沒有讓人違抗的可能,只不過,庫房里的布料全都是進貢的好料子,就算是送人,一匹兩匹的也就夠了,主子竟要把全部鮮亮顏色的布挑出來送給齊娘子,會不會太過了?
「主子,這是不是挑個兩匹就好……」話還沒說完,觀月就忍不住噤了聲。
寒鄲零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冷如冰的雙眼沉默的看著他,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神色,讓觀月連看都不敢再看,彎下腰疾步往後退去,甚至不敢抬頭再對上那樣的眼神。
丙然!那齊娘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很是不同,都已經好些天沒听過主子如冰的語氣了,結果卻因為一句口誤又重新溫習了一遍。
唉!之前小瞧齊娘子的心態要好好收起來了,等等還得提點提點觀日,以免他和自己犯了一樣的錯。
那齊娘子……說不定以後是有大造化的啊!
風在外頭刮得呼呼作響,尼姑庵的小房間里,齊媚娘拈著針線,仔細的一針一線縫制著一件男人的衣裳,那鮮亮的顏色,除了經過特別的搭配,連繡線她也是劈到最細,只求繡出更精致的花樣來。
房里,只有一小盞燭火明明滅滅的閃著,她也不時的因為那搖曳的燈光而感到不適,不禁停下揉揉眼楮,但是即使眼楮再酸澀,她還是沒打算停手,而是想趁著還有一點燭火繼續把手上的針線活兒給做完。
用貝齒咬斷線,她將整件袍子抖了開來,在燈光下看了看,滿意的揚笑,「嗯!看起來還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這尺寸如何,應該會合身的吧?」
自從那天她負氣回了尼姑庵後,已經好幾日沒去和尚廟了,與其說是在賭氣,還不如說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那日跑回來後,她認真的檢討了自己為何要生氣,結論是,她那一瞬間大概腦子出了什麼毛病,竟然覺得自己的一片心意被辜負了。
仔細想想,人家穿的那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好手藝,憑什麼非得要收她做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寡婦,莫名其妙要做衣裳給人,說沒企圖也沒幾個人信吧?
也是她悶久了,遇到他後,他對她的好讓她放縱了,她才會使這種小性子。齊媚娘冷靜下來檢討自己後,忍不住搖頭。
她側頭看著堆在房間里的那一匹匹緞疋,又想到前幾天那叫做觀月的小廝送來布匹時,尼姑庵里的大小尼姑們看著她的脆異目光,讓她忍不住嘆氣。
收到那些布料後,本來就有些愧疚的她,這下心里更是過意不去,想著這些天要趕緊裁出一套新衣裳來,當作賠罪的禮物給他送過去……他應該不會計較她那天耍小性子的事情吧?
她邊想邊把針線收拾好,打算就寢,反正這外頭風強雨急的,就算有什麼事也做不得,還不如早早睡了呢。
只是當她都已經月兌掉了外裳,門外卻傳來急急的敲門聲,咚咚咚地在這雨夜里顯得格外刺耳,也讓她不得不又披上剛剛才月兌下的衣裳,端起燭台、趿著鞋子趕去開門。
這雨夜里誰會來找她?總該不會是住在前頭院子里的女師父們吧?難不成尼姑庵出了什麼事情?
就這短短的幾步路,齊媚娘的腦子里卻想了一大堆,但怎麼想都沒好事,心里也忍不住惴惴不安。
一打開門,她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向外頭,嚇了一大跳。
臂月全身濕淋淋的,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沉聲說著,「齊娘子,我們主子像是不好了,我來接你過去看看主子。」
齊媚娘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說這種壞消息,而且沉重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更往壞處想,手一抖,她幾乎要晃掉手中的燭台,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股慌亂從心底深處不斷的蔓延至全身。
怎麼才幾天不見就不行了?到底是怎麼了?病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兒?她心中亂糟糟的,忍不住一直想著這些問題。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慌,只是想到那如玉般的男人可能有什麼不好,心就揪得緊緊的,像是被誰掐得喘不過氣來一般。
只不過她這些年來也算是經歷了一些事兒,表情雖然看起來慌亂,說話卻還勉強維持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