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麼多人簇擁著,誰看不到?」狄雪鴛說這句話時收起了笑容。
不是巧心的錯覺,她真的覺得美人說這句話時語氣好似帶著鄙視,就如同她進宮前每每提到皇上時,口氣總是不好。
「可是……他不是咱們知道的那位皇上啊!」
狄雪鴛裝傻回到寢殿,坐至午憩椅上,幾上放著剛裁好的蒼色錦緞。
前些日子上官震宇無意間提到想要一枚她親手做的荷包,她的繡功不好,要為荷包繡花是辦不到了,但縫制荷包勉強還能入眼,所以她打算為他縫一枚荷包,還要系上她親手編制的同心瓔珞。
「我沒見過皇上,怎麼,你見過嗎?」
「美人,如果他是皇上,那他說不能泄露你們見過的事就是皇命,可我們知道他不是了啊!」
狄雪鴛沒理會巧心,逕自縫著荷包。
巧心瞅著美人手上那蒼色錦緞,又忍不住叨念道︰「那時美人挑了蒼色錦緞,奴婢還想為什麼美人不挑皇上才能用的明黃色,而是挑了王爺才能使用的蒼色,如今想想,那人不知身分,連王爺用的蒼色都不配了。」
「顏色何辜?怎麼人分了階級,顏色也得分嗎?」
「美人,我們應該稟告皇上有人假扮皇上,這是死罪啊!」
「你也知道是死罪,那你想過我與那人幾次私會,那人又是以皇上的身分與我相見,皇上會不會定我私通的死罪?」
聞言,巧心這才發現這個問題,一想,立即捏了把冷汗。
原先見那人來私會美人,表現得十分疼惜的樣子,她還想著皇上不喜愛美人這事只是傳聞,如今知道那人不是皇上,那麼皇上不喜愛美人這事想必是真的了,到時若真讓皇上知道有人假扮他來接近美人,不正好把美人逐出宮去?
皇上礙于太後喜愛美人,才勉強留了她在後宮,若有了失德的罪名,逐出宮還算是幸運,若一個不好,掉腦袋也是有可能的!
「那怎麼辦?就這麼裝作不知道嗎?」
「總之,你的嘴巴給我閉緊一點,就算下回再見到他來,也不準透露你已經知道他不是皇上,要不然我死了,皇上肯定讓你陪葬。」
巧心是真的受了驚嚇,在後宮的事本就可大可小,一切端看皇上當下的心情,為了自己的小腦袋瓜,她只得忙不迭的點頭應是。
「皇上不會特別來咱們殿里,你不準與皇上打照面,他日若有人提起,你便可說你從未見過真正的皇上,明白了嗎?」
「明白。」
「退吧,我今晚想吃松子烤雞,你去準備。」
「是。」巧心應了命,離開去膳房準備。
狄雪鴛輕撫著手中的荷包,她哪里不知道蒼色代表了什麼身分,其實這一切她都看得清楚,是他人以為騙過她罷了。
她十歲那年生辰,是她第一次見到上官震宇。
去郊外奔馬回程的路上,正巧遇上到尚城郊外寶岩寺祭祀的皇駕,當時的皇帝是先帝,他登基一共四十載,每年都會前往寶儀寺祭祀,從未間斷。
皇駕入了尚城,本該由身為尚城知縣的狄鴻禎迎接,但由于知府好大喜功,嫌狄鴻禎寒酸,狄鴻禎倒也樂得把迎接皇駕的事交給上司去辦。
皇上只是車駕經過尚城,在城門口迎接的人是誰,或許皇上根本也不知道,她跟著父兄同其他百姓一般跪伏在地。
先帝那時的身子已然不佳,一路上都是坐在車駕中,唯有帶著的兩名皇子是策馬隨行在側。
狄雪鴛哪里見過皇駕,再加上那個策馬隨行的人,深深地吸引了她的視線,讓她忘了她不該無禮直視。
一地都是跪伏著的百姓,突然有個抬頭的很容易引來注意,上官震宇一眼就看見了百姓之中有個嬌俏的小女娃直直地盯著他看,他見她一臉好奇,倒也不以為忤,反而對她眨了眨眼,看見她立刻羞紅了臉,大吸一口氣好像準備發出聲音,馬上以食指封唇,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還揮了揮手要她伏子。
狄雪鴛是乖乖照做了,但一雙眼還是舍不得移開,低聲地說︰「爹爹,那個人生得好俊啊!」
狄鴻禎這一望向女兒,才發現她竟然偷偷看著皇駕,一抬手就把她的頭給壓了下來。「你才幾歲,也懂什麼叫俊?」
「雪鴛沒胡說,不信爹爹看,那個騎著白馬的。」
狄鴻禎偷偷望了一眼,連忙低下頭,皇駕之中只有一人騎著白馬。「那是咱們一輩子也高攀不上的人,他是五皇子。」
「爹爹的官又不大,怎知他是五皇子?」
狄雪鴛這麼說,吸引了身旁一些百姓的注意力,他們一回頭,發現縣老爺就跪在身後,連忙想轉身行禮,卻被狄鴻禎制止了,在他的示意下,又一一的跪了回去,不過難免多了點心思去听他們父女的對話。
「你看你,引來注意了,要是害得這些父老兄弟起了騷動被處罰,看我怎麼罰你!」
「人家又沒說錯,爹爹又不是朝官,也沒進過皇城,哪里見過五皇子。」低聲嘟囔著,反正,她就是不希望那人是五皇子,好像如果他不是五皇子,自己就還能有機會再見他一般。
此時,跪在他們周遭的百姓都忍不住掩嘴輕笑了起來。
這位縣老爺人親民,女兒也天真可愛啊!
狄鴻禎輕輕捏了下女兒的臉頰,輕斥道︰「你啊!是在笑爹的官職小嗎?那身衣裳如此名貴,自然不是一般侍衛能穿的,這回皇上去寶岩寺,只帶了四皇子及五皇子,兩位皇子雖然年紀相仿,一位十八一位十七,但听說四皇子長得像先皇,高大英挺,五皇子長得像皇上,斯文俊俏,所以那位騎著白馬的肯定是五皇子。」
此時,狄雪鶚回頭輕喊了父親和妹妹一聲,「爹,前頭好像出事了。」
周遭也有不少人注意到那頭的騷動。
狄鴻禎及狄雪鴛不敢抬頭,但還是偷偷抬高了身子偷看,就見四皇子讓侍衛揪出了一個百姓,斥他無禮。
「四哥,今天是好日子,引起騷動不好。」上官震宇勸道,可是一看到那人,他便明白四哥怒從何生。
「皇駕經過時他堂而皇之抬頭觀看,皇駕出巡,哪里是他這尋常百姓可冒犯天顏的。」
「皇子饒命!皇子饒命啊!」那名百姓不斷磕頭求饒,哪里知道只是偷偷看一眼就惹來了殺身之禍。
狄雪鴛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剛才看到她抬頭的是四皇子而不是五皇子,那她豈不是也小命不保?想到這里,她下意識地模了模脖頸。
「這事說大也不大,四哥,百姓無知,就別跟他們一番計較。」
「他一是冒犯天顏,二是穿了沖撞我的服色,隱身在百姓之中我沒看見便罷,還如此醒目地抬起頭來讓我撞個正著,給我帶來了煞氣我怎可饒他?」
上官震宇還想再勸,但車駕外的騷動已經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車駕里的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不耐,「發生什麼事了?震宇,什麼事這麼吵?」
「父皇,有個百姓抬頭直視車駕,冒犯天顏,又穿了沖撞四哥的服色……」
上官震宇的話未說完,就被皇帝給打斷,「既是沖撞了你四哥,你便不好多言,震雷,交給你處置吧。」說完,皇帝讓車駕繼續前行。
上官震雷也沒因為父皇的偏心而顯出得意,事實上他如今滿心記著的就是眼前這個沖撞了他的百姓。「就地正法。」他只留下這句話,就跟著皇駕離開了。
上官震宇留了下來,緊扣著韁繩的指關節都顯得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