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無語,也怔怔地看著歐陽舜幫朋朋撥去發絲上的髒東西,以及朋朋隨手順攏的樣子,想著該說謝謝,然後回家,不應該再麻煩他們了。
「欸!」
朋朋這樣出聲,徐尹寬抬起眼,看到前座的兩人都轉過頭,目光對準他。
「我們在想啊,凱馨不是有住餅你家?應該留有她的東西,讓我們可以找點線索。」朋朋的語氣很像偵探。
徐尹寬扁著嘴,點下頭。
「那我們出發,報一下地址吧,阿寬。」阿舜說著。
徐尹寬花了好大力氣才能忍住其它情緒,慢慢地說出地址。
***
第2章(2)
王朋朋看著徐尹寬的家。
這里是新成屋,室內設計與裝潢顯然出自名設計師之手,潮流時尚又整合收納便利。只不過,放眼所及,幾近一切都蒙上厚厚的灰塵,讓這看來像樣品屋的地方,呈現出乏人問津的落拓。
讓他們進門後,徐尹寬便自行坐在客廳,任他們查探,什麼也沒多說,甚至忘了招呼來客的禮貌。
看著這應該是新房的三房兩廳,王朋朋想起兩年多前自己的新婚。
她的婚前婚後幾乎沒有不同,結婚的程序就只有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儀式就只是雙方家長吃個飯,也沒有特別買個新房。
他們都忙碌,特別是動保是丈夫的志業,大部分花費也都放在他們認為有意義的事務上,從來也不覺得需要在婚後特別張羅些什麼。
她的亡夫務實而理性,對他而言,浪漫也不該是建構在商業取向的物質上。
所以看著這麼精美的新房卻如此落拓,總覺得探究得有點于心不忍。
她拋開這種思緒,四處觀察,想起父親的名言「娶某看廚房、嫁抵看廁所」,于是這兩個地方有稍微注意了一下。
朋朋的父親是水電師傅,白天上工時,媽媽就在家顧店;晚上出勤時,媽媽就代替學徒跟著去當小助手,也會帶著小朋朋一道以便看顧。
看過不少家庭房舍,不論豪宅貧戶,朋朋由所見所聞導出結論,發現家庭的溫暖程度,不必然與富裕程度相關。
當然,父親出勤之處是獨居男女的機率也不小,也就發展出他的至理名言-娶某看蔚房,嫁跬看廁所。
「王老板,這樣不大對,現在很多女生住的地方沒有廚房耶。」母親替全天下辛苦打拚的單身OL抱屈。
「這樣子啊……」父親想了想。「那就看垃圾桶。」
徐尹寬的廚房看不出所以然,開放歐式嶄新無比,大概從沒用過;浴廁則顯得凌亂,骯髒程度倒也還好,但似乎很少整理,所以有些霉味。
想到垃圾桶,她看到身處主臥室、站在梳妝台前面的歐陽舜,視線就對著那個垃圾桶,一臉猶豫著要不要動手。
盡避他願意為她做很多,但有些事情他應該是想能免則免吧。
這兩年來,朋朋覺得自己逐漸分裂成兩種版本,有歐陽舜在的時候,她愈來俞心懶惰易感依賴,與另一個版本那獨立自主的自己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要了解一個人,就翻他的垃圾桶。」她開口。
蹲,開始翻看里面的東西。
幸好這一陣子徐尹寬完全沒收拾,這些東西才保留了下來。
衣服吊牌、化妝棉、日拋隱形眼鏡包裝盒、勾破的絲襪、衛生紙團、賬單、發票、購物明細,現代人大多數能透露信息的大抵不月兌這些項目。
衣服吊牌讓她感覺購物者應該沒在看價格,而發票多來自便利店,倒是有一張是屬于知名飯店附設的面包坊。
選焙有口皆碑的面包給未婚夫享用,多麼貼心啊。
眼楮與一起蹲著的男人對焦,發票遞向他,見他絲毫沒有接過的意願,只好將明細訊息正面朝向他。
「這個。」
「好貴的面包。等我生日再買來嘗鮮好了。」
看著眼前這張臉,發現他的目光剛好投送過來,趕緊閃躲,避免視線糾纏。
「‘追愛’常常在這間飯店辦活動。」她進一步解釋。
「在五星級飯店?也太高檔,玉緣完全被打趴了。」
「追愛」是近幾年超火紅的婚友服務公司,定位很明確,男的要三師級、百萬年薪以上或出示財力證明,女的要年輕貌美才能通過初審。
「所以找到新冤大頭了?」歐陽舜很快下結論。
「我覺得之前比較像在避風頭。」朋朋沉思片刻,瞬間有了想法。
「你要找追愛的人問資料?不大可能這樣泄漏個資吧?」
「難不成要先去參加活動套資料?可是追愛費用好貴。」忍不住皺眉,近幾年她感覺自己變小氣了,是不得不然。
歐陽舜看著她,臉上浮現有趣的神色。「你要擔心的應該是年輕貌美這個初審條件吧。」
「歐陽舜!」
事實上,這兩年來,他很少這樣打趣地嘲諷她,只除了嫌她總是髒兮兮。
他們兩個獨處時,不僅鮮少對話,甚至她還會避免接觸他的目光。
她也注意到,只有第三人在場時,他才會恢復成大學時代的歐陽舜,偶爾會聊天說笑一下。
而現在,看著他的臉,目光交間,突然感覺自己心跳得劇烈。
她退卻地低下頭收回視線,將剛剛的情緒打包收好,深深藏起。
一如這兩年來曾經出現過的好多次類似情境。
***
「朋朋……為什麼你是……徐太太?」
三人吃著熱炒當作遲來的晚餐,徐尹寬突然這樣冒出一句。
王朋朋舀了一匙豆豉鮮蚵的手收至一半,就這麼停頓一秒,之後將料蓋在飯上,抬起頭,看向徐尹寬。
她臉色平靜且自然。
「我過世的丈夫姓徐。」
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反而讓徐尹寬驚呆,之後恍然,急切地想要道歉,只能吞吐得毫無章法︰「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朋朋沒有應聲,唇邊現出很淺的微笑,繼續吃飯。
他們一問一答間,歐陽舜一臉事不關己,專心用公筷分挑著清蒸鱸魚,上面的魚肉已被解決,只剩魚骨架蓋住下面的魚肉,他輕輕夾起魚骨,放至盤邊,擺好公筷,拿公勺舀了一匙魚肉再拌點湯汁,盛至自己小碗後,慢慢享用著。
靶覺有人盯著他,歐陽舜抬眼,看到徐尹寬打量的目光,想問什麼又不敢問的目光。
挑眉算是詢問。
徐尹寬很快搖頭,意圖收回疑惑。
歐陽舜瞥了他一眼,也沒打算多理會,他的思緒已被其它事物佔據——
針對劉凱馨這個剝皮妹,朋朋稍早撈出一紙發票,他們理出一樣的結論——參加追愛的聯誼活動是第一個可嘗試的方法。
那時才調侃她恐怕不符年輕貌美的標準,她那明亮的大眼怒瞪向他,嘴里嚷出他的名字,瞬間讓他感覺回到大學時代。
明亮自信的王朋朋。
可愛又迷人的朋朋。
但幾秒內她低下頭不語,再抬起頭時,又是刻意躲開他目光的模樣。
為什麼可以既踩油門又踏煞車?
他理解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反正人生就是沒有後悔藥。
接著就听她說起想法。
她說,她打算去參加追愛的聯誼,探探追愛員工的口風,順便觀摩一下競爭對手,姑且先這樣試試,畢竟若突然找上追愛,說有個愛情騙子在這圈子流竄,人家也不會輕易相信。
不肯直視他,但會交代她的打算,彷佛在自說自話,又像尊重他,因為許可他介入她的生活,這是糖霜似的回饋與補償。
她站起身,看了眼客廳的狀況,而後輕輕關上房門,一點都不覺得跟他在一起,在別人家的主臥室,這樣單獨相處有什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