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運不動,他怔怔地望著巨犬背上的胡真,她那雙清澄純淨的眼楮是那樣的凝定專注。
連弩噗地一聲發射,在龍天運身側舉刀的兵士被弩箭射得從馬鞍上翻倒,另一邊的地鬼也在同時出手,他手上拎著搶來的長刀,毫不猶豫地將它當成暗器往胡真胸口射出!
山鬼又是一聲驚詫的大叫︰「地鬼住手!」
龍天運嚇得魂飛魄散!他飛身撲過去,動作卻慢了!
「吼!」巨犬咆哮著直立起來,一巴掌揮掉了長刀,另一巴掌將地鬼打得飛出去!
胡真從巨犬背上以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落地,可也在同時,另一道人影激飛過來,胡真舉起連弩,卻在看清來人時扣弩不發只側身輕巧地退了幾步,沒想到那人攻勢凌厲,半空中居然招式不斷,連連發掌。胡真沒料到他動作如此迅速,更沒料到他會對她下殺手,一時之間竟防備不及,砰地一聲當胸中了一掌。
聶冬不會傷她,她很肯定,因著這肯定,她錯愕得直接吐了口血,那剛強威猛的一掌讓毫無防備的她往後飛去,幸而大白及時撲過來用身體攔住去勢,不然她直滾下山都有可能。
電光石火間,一切都發生得太急太快!
龍天運的長劍斜刺過來,聶冬竟不閃不避,屈指成爪直往胡真面門抓去。
「師妹!」傅以錚大駭,領著巨犬飛身來救。她該閃得過去的!聶冬那一掌並不見得如何高明,她怎麼會閃不過?!
幾頭巨犬同時迅疾無匹地逼過來,它們身型太過巨大,獠牙森然,聶冬能不避龍天運的長劍,卻不敢不閃這些熊獒的利齒。他不得不飛身閃避,只這一閃,胡真便重新跳上大白的背;她唇角的鮮血染紅了胸口的白衫,臉色蒼白如紙,然而更讓人心痛的是她的眼神,她不可思議地望著聶冬,不可思議地望著龍天運。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她竟然同時被兩個男人背叛?
第8章(1)
「欸,胖大福,你記住了,只要看準了天狼的位置就好了。」
「朝著西北方,無論你人在什麼地方,只要仰頭看西北,就一定可以找得到天狼;那是我們狼族人的守護星,只要找到天狼星,往天狼的方向直直走,就可以走到皇城,我就在那里,天大的事都有我。」
「什麼?西北在哪邊?你這算什麼問題?!這也看不出來?就那一顆啊!那一顆嘛!你看!明明就最亮了啊!」
「欸……算了,你別找了,眼楮都快凸出來了……只要跟著我就好了,知道嗎?無論走到哪,只要跟著我就好了,跟好,不準跟丟。」
還是不該數星星的,仰頭仰得太久,眼楮會酸,鼻子也好酸,因著那極度的酸楚,所以流淚。這才不是哭!她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哭!
謗本不可能找到的,滿天都是星星,密密麻麻的,哪里分得清楚哪個是哪個!漫天星光燦爛,銀河玉帶長長地橫過天際,一眼望去只覺得滿眼燦亮,找得出哪顆是天狼星才有鬼!
就算找到了……就算找到了又怎樣呢?過去的承諾還能作數嗎?他從頭到尾都在騙她!回想過去這一路,她可不就像個傻瓜一樣嗎?還以為自己成功地潛入仙城派的中心,誰知道人家根本耍著她玩,蘭歡背地里一定覺得她很蠢吧?
真的不該再想了……
「江天靜,景物皆新,似一派銀河徹底清。聚時燦如光玉,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仰著頭數星星的蘭歡突然閉上眼楮,念了這麼一闋詞。
「什麼東西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
蘭歡回頭瞪她。「我剛剛不是念了?」
「我听不懂嘛!听不懂不行啊?」
「你說你這腦筋……」他忍了忍,「江天靜,景物皆新,似一派銀河徹底清。銀河啊,聚時燦如光玉,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聚時燦如光玉,你說說看還會有什麼東西在銀河里聚時燦如光玉,散去後卻無跡無影無形?」
「不知道啊。」
蘭歡作勢要敲她的頭,她俏皮地將頭一縮,自顧自啃起指甲。「這很難欸!夜明珠?琉璃瓦?哪有什麼東西散掉了無跡無影無形?潑盆水都還有水漬呢……」
蘭歡沒好氣地彈她一指,她連忙將手放下。「啊!我知道了!」
蘭歡終于高興了。「快說!是什麼?」
她認真地答︰「是江湖傳說的化、骨、散。你看啊,殺了人之後在屍體上灑一點,整個都化掉了,一下雨,水一沖,啥東西都沒留下了。厲害啊!散去後果然完全無跡無影無形!」
蘭歡整個啞口無言,瞪著她,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我很聰明吧!」
蘭歡終于大笑著嘆息,臂膀勾著她的頸項,用力地揉著她的頭。「是啊,我的胖大福真的很聰明。」
可是蘭歡,你怎麼會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呢?我只是不願意啊,不願意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而你卻怎麼會不明白呢?
你我之間聰明的永遠是你,但不明白的也總是你。
酸澀的淚水帶著苦味,滴滴答答的沒完沒了。
還以為真的不會哭呢,結果一旦哭起來卻連心都要哭碎似的。
七年啊,漫長的七年,以為他已經死了,心心念念地要替他報仇,結果人家好好地活著,不但回北狼當上了狼主,還成了江湖大幫的女婿。
這一路上的一切到底算什麼呢?他根本沒認出自己是誰也就罷了,這一路上無數次的共騎、調戲,若有似無的挑逗都是龍大俠的心血來潮、逢場作戲嗎?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替蘭歡開月兌。
以前那個愛潔又專注的蘭歡究竟去哪兒了?難道真的在七年前就死了嗎?
是不該哭的,或者哭哭就算了,不該生氣、憤怒。
不管是蘭歡還是龍天運,都是皇帝、是北狼的狼主,他有自己的盤算,而她……呼延真,只不過是他少時的朋友。為他復仇、為推翻蘭七的種種籌謀,都是她的一廂情願,與他無關。
但他們至少還應該是朋友,雖然他真的是眼楮瞎掉了!良心被狗吃了!雖然他真的真的是個絕無僅有的大混蛋!
「蘭歡你這大混蛋!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大業早成。
而我們之間的一切,一廂情願的痴心,過往那些如夢的歲月就讓它過去吧。
一邊哭,一邊咳,喉嚨劇癢,眼前一黑,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欸,疼。
她喘息著撫胸,痛出了一身冷汗,眼前金星亂竄。沒想到聶冬這一掌倒真有那麼幾分威力。
突然,大白跳了起來,呲牙咧嘴地發出警告聲。
胡真勉力抬頭,一雙染血的墨靴出現在她眼前,她想逃,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連連後退,退到大白身邊,恨恨地抬頭怒視來人。
聶冬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為什麼?我知道皇帝命你抓我回去,但是……為什麼?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她怒道,首次在聶冬面前顯露了真性情,此刻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要死就死吧!她絕不會讓聶冬有機會擒住她,也絕不讓俊帝有機會拿她當棋子!
「因為皇帝給我送來一個盒子。」聶冬面無表情地說著︰「里頭裝著我弟弟的頭顱。」
胡真倒抽一口氣,僵住了。
雖然聶冬從來沒提過,但她知道聶家還有個遺月復子,現今才七歲多一點。七年多前的禍事讓他母親深受打擊以致動了胎氣,那孩子早產體弱,全家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心里呵護著,好不容易才養到七歲……俊帝殺了他,把他的頭顱送來給聶冬?只因為聶冬沒能帶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