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少爺雖然天資聰慧,但凡事總要從頭學起,馮爺你還是再提點少爺些時日,等他能夠獨當一面時再說這些也不遲啊。」
「就是,這管理鋪子可不是兒戲,既然老爺當初將生意交給你打理就是對你的信任,也不急于這麼快就全交到少爺手上啊。」
「少爺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過于操勞再出什麼狀況,您又不在,那我們不就真的群龍無首了。」
這樣的言論排山倒海而來,像一陣狂風吹在周連傅臉上,狠狠地在抽他的嘴巴,所有人似乎都不在意他這個坐在一邊的「少爺」,而只顧著表明自己的立場,為恐慢一步就要失去什麼似的。
卓海棠剛坐下沒多久,就像燒著了一樣,只想站起來給這些人每人一巴掌,跟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哪里是什麼抬舉,根本是對她的貶低嘛!她才不屑于跟這些虛偽的人坐在一起呢。
他們哪里知道,這位「少爺」要不是因為馮慶豐的緣故才不會那麼「虛弱」,在他「養病」期間每天都在學習各種知識,把自己的腦袋當成個無底的桶一樣不斷地往里面灌東西,如果他的身體真的出了狀況那也是因日夜苦讀給累出來的,跟他們這些只會巴結馮慶豐得點好處就滿足的家伙比起來,他比這里任何一個人都還要辛苦。
說得他好像個扶不起的阿斗,多麼地不可靠的樣子,其實誰才是為朱家拚命的那個人,是他們這些靠著朱家混飯吃的家伙嗎?是這個看上去很不可靠,其實做事比誰都要認真,比誰都要善良的跟朱家一點關系也沒有的「少爺」呀。
卓海棠越听越氣,氣得桌下的手不住地哆嗦起來。
而馮慶豐表面不斷推辭,看似是在為周連傅說話,實際受用得都合不攏嘴了,他就是要讓周連傅親眼看到人心所向,這樣他才會徹底放棄跟他爭,乖乖在他手下做一個病弱的少爺,保他衣食無憂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一想到要不是這家伙暗地搞鬼,朱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卓海棠氣火攻心就要爆發時,一只大手在桌下輕輕覆在了她顫抖的手上,那手包裹住她的手,傳來一股安定的溫暖。
卓海棠全身的氣都被這只大手吸走了似的,她呆呆地轉向周連傅,他還看著其他人一張張嘲諷的嘴臉,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感覺到她在看他時,覆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手又緊了緊。
剎那間,卓海棠自己也不懂了,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大哭一場呢?
她忙低下頭,撫平自己的心緒,人也確實平靜多了。
在這場丑惡的戲劇中,她不再扮演那個氣極攻心的小丑,而是換了另一種心態,成了平靜地旁觀這場戲的一個觀眾。
一個人的心緒為什麼能夠轉換得如此之快?她知道她當場發飄會壞事,卻不意味著她能控制得住自己,而她不再暴躁,是因為在這些人滔滔不絕的惡言中,那只手始終沒有放開她……
馮慶豐自從在上次聚會上表現出對卓海棠的照顧後,日後更是對她的關懷有增無減,開始是借著關心「朱品言」為理由找卓海棠問話,問的次數多了,就算沒什麼事也經常要找她聊上一聊,有什麼新奇的小東西在京城流行了,都不忘給朱景冉帶回來的同時也給卓海棠準備一份。
這樣的行為越發的露骨起來,而卓海棠似乎也並不抗拒,旁人總見她跟馮慶豐有說有笑,于是各種流言便俏無聲息地流傳開來,自然也就流入了周連傅的耳中。
周連傅在書房舉著本書裝模作樣地看著,但書本上的內容可是半個字都沒入了他的眼,反倒是院內傳來的下人竊竊私語的談話聲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
內容無非是他早已听膩的那些,比如馮慶豐又打賞了卓海棠什麼珍奇的東西,比如卓海棠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之類,其實這些話周連傅早就已經听得煩了,但听得煩了不代表就兆麻木。
他放棄一般地將書甩在桌子上,大力地拉開門,門外一個端著臉盆的丫頭和另一個丫頭同時噤聲,並反射性地縮了縮脖子,顯然沒想到他會在書房。
「太少爺。」兩人同時喚。
周連傅應了聲,問︰「海棠哪去了?」
「海棠姐今兒個跟姑爺一塊上街去了。」那個端著臉盆的丫頭口快,剛說完就被另個丫頭捅了下,然後自知說錯話似地吐了吐舌頭。
「哪條街?」周連傅對這答案並沒什麼意外。
「回大少爺,就是城東大街,姑爺說今天天氣好,一早就叫著海棠姐出去了,還說少爺要是需要人就叫我們只管去找,一切以大少爺優先……」那丫頭越說聲音越小。
周連傅心中冷哼,馮慶豐這算是對他的體貼嗎?
「那個……需要我們去把海棠姐叫回來嗎?」另個丫頭小心問。
「不必,我有手有腳又不是癱瘓在床需要人看護,你們兩個倒真會偷懶,我看這盆里的水都要涼了。」
他說完,那小丫頭轉身尷尬地端著盆跑開了,另一個一見,也找了個理由連忙閃開。
周連傅腦中不自主地浮現出卓海棠陪在馮慶豐身邊的樣子,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6章(2)
半個時辰後,城東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馮慶豐腆著肚子邁著悠哉的步子,如逛自家後院,顯然心情十分的不錯,而在他身邊伺候著的則是同樣臉上掛著笑容的卓海棠。
只是在每個馮慶豐看不到的時候,卓海棠掛著笑的臉會擰著一個難看的鬼臉,沖著馮慶豐的後腦勺一哼。
「海棠啊,有你跟著就是方便,今天可真是辛苦你了。」馮慶豐笑道。
卓海棠神奇般地瞬間收起鬼臉,笑道︰「姑爺客氣了,只怕海棠是越幫越忙。」
「哪的話,這一上午咱們可是收獲頗豐,買的東西我都很滿意,想必景冉也會很喜歡的,還是你們女人家懂女人家的心。」
「姑爺叫我幫著給小姐挑禮物是給海棠的面子,挑的好或不好,姑爺可別見笑,小姐嫁給姑爺真是幸福。」卓海棠默默鄙視了下說違心話的自己。
「嫁給我很幸福嗎?」馮豐慶挑眉,「如果買買東西就叫幸福的話,那海棠你也許比景冉還要幸福呢,因為你雖然沒嫁給我,但給她的東西我同樣要給你一份。」
「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了?這些東西都是你挑的,理應也有你的一份辛苦酬勞吧。」馮慶豐兀自笑了起來,問她道︰「怎麼樣,姑爺我是個好人吧?」
卓海棠笑得越發違心,「姑爺,咱們已經逛了一上午了,東西也買的差不多,該回了。」
「急什麼,這才到哪,莫非你是還惦記著我那病兄長?」他說︰「海棠啊,你也該放下自己這點身為下人的執著了,女人嘛,終究還是要尋找自己的歸宿的,朱品言自己都保不住,又能給得了你什麼?而我就不同了,你跟著我這幾天,得到的便比他這十幾年給你的還要多,你說是不是?」
「姑爺的打賞足夠海棠十輩子用了。」
馮慶豐賊笑,順勢往她這邊湊了湊,在擁擠的人群中與她肩並著肩曖味地說︰「海棠啊,我對你的心意可不只是打賞而已,難道你還不懂嗎?」
卓海棠縮縮脖子試圖拉開彼此間的距離,眼光下意識地四處瞟,就讓她瞟到了路對面的胡同口,一個一襲藍衣的男子正沉著個臉,雙眼冒火地盯著這里。
卓海棠全身竄起一層雞皮疙瘩,想離馮慶豐遠點,幾乎是大跨步地從他身邊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