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福了福,坐下,「是這樣的,大老爺說,雖然分家多年,但畢竟是手足兄弟,過年就快到了,大老爺的意思是讓四女乃女乃帶著大姑娘跟兩位少爺回本家過年,一起吃個團圓飯。」
田青梅笑了笑,「我們家有我們家過年的方法,不勞田家大老爺費心。」
聞言,周娘子一愣。
怎麼會這樣?這大姑娘不是應該喜極而泣的說自己一定到,然後高興有這個機會回到本家嗎?大家知道她要跑這一趟,都過來恭喜說是好差事,四老爺家最近這麼賺錢,給的賞銀肯定不少,怎麼就變成不勞費心了?
「大姑娘是不是沒听清楚,大老爺說——」
「大老爺說什麼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分家了就是親戚,你管你親戚家說什麼嗎,叫我們回去過年就回去過年,我們看起來這麼閑,自己家里不待跑去親戚家?」
周娘子陪笑,「大姑娘怎麼這麼說呢,分家是分家,但畢竟都是同祖同宗,難得過年,更應該一起熱熱鬧鬧。」
「是嗎?你回去問問田家大老爺,當初我爹把錢產敗光,我娘上門要求借二十兩時,他說了什麼。」田青梅揚聲道,「你是下人,不過听命行事,我不想為難你,幫我轉告你家大老爺,我不是傻子,也不是軟柿子,過年?要不是唐家的絲湖繡莊買下秦家繡坊,繼而吃下馨州大部分的布匹市場,田家巧針莊入帳驟減,已經無法負擔大房那樣奢華的生活,而我又因為海棠菜手握大筆金銀,他會讓我們家回去?說穿了還不就是想哄著我把海棠菜的營利拿來入公帳。」
聞言,周娘子一陣尷尬,這大姑娘說的一點都沒錯,老爺的確這樣打算,可惜老爺有一項沒算到,就是人家不希罕。
「你知道為什麼我把菜單取名海棠菜嗎?因為這是我田青梅的,我不要有其他人以為這菜譜是田家的就想染指,你家老爺當年連二十兩都不肯借,還想著要我入公帳?我腦子又不是被門夾了!回去告訴他,他若沒銀子又想維持門面,自己想辦法,我一文錢也不會借,喬大娘,送客。」
內廊處,康氏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听說本家來人,所以過來湊熱鬧,卻沒想到听到這番話,想起自己前陣子回家說起海棠菜的事情,當時她娘還問怎麼不叫田家菜,催著她回來跟竹林說起改名之事,原來……原來……
第6章(1)
跋走了討厭的本家人,田家開開心心地過了年。
十一間合作酒樓的老板,不是派兒子就是派心月復過來送禮——原本都快關門了,靠著菜譜翻身成為門庭若市的飯館,哪能不好好謝謝來著,大家都是精明的生意人,沒人肉疼分出去的那三分之一,都是數著自己的三分之二,以前一年的淨銀都沒現在一個月多,要是田大爺再教幾套菜,那不是更賺?
于是整個過年,田家客人絡繹不絕,熱熱鬧鬧的到了元宵。
這天天氣很好,陽光把庭院照得暖暖的,彩姐兒帶著勤哥兒在院子玩耍,田大娘,康氏,徐氏都在一旁看著,臉上笑咪咪,田青梅覺得日子真舒服,以後就這樣悠悠閑閑看著小孩子長大也挺好。
「娘,之前不是說等大弟妹生完孩子再來討論搬家,但湯進跟我說,我們也能買一塊地,讓先生繪出庭院的樣子,雖然麻煩一些,但卻不用屈就,兒子想想也挺好,不如就這樣辦吧。」
一听到是宅子的事情,康氏跟徐氏也在意起來了,畢竟家里現在是很剛好,但總不可能只有兩個孩子。
「唉,太早了,我瞧這地方挺好。」
「這孩子不一個一個來了嘛,等大弟妹肚子那個下來,萬一是男的,難不成讓他們姊弟一房?那可不行。」眼見母親完全沒有高興的神色,田青梅突然靈光一閃,「娘是不是不喜歡大院子?」
見田大娘不說話,她知道自己猜對了,「大宅子住起來不是比較舒服嗎?」
「我沒感到舒服,只覺得那樣很疏離,現在這樣多好,一個前庭,一個後院,一個大廳,每天全家人一起吃飯,這才叫家人,住進大宅,各自分了院子,規矩是立起來了,但連飯都分開吃,那還叫家人嗎?」
徐氏附和,「婆婆說的是,媳婦也不愛分開吃飯,一家人,一張桌,多熱鬧啊。」田青梅笑說︰「你不就是怕沒人陪嘛。」
「看勤哥兒多喜歡彩姐兒,這要是搬到大院子,兩個娃兒要怎麼玩,見不到姊姊,勤哥兒只怕要哭著找了。」田大娘笑著拍拍徐氏的手,「我就是這意思,我年紀漸漸大了,什麼也不想,就是想每天見見孩子,見見孫子,兒孫不在眼前,住處華美又有什麼用。」
田大娘跟徐氏你一言我一句,說的都是現在的好處,康氏卻是大急——這兩年來,她也認識不少年輕少婦,有些在大戶人家幫忙,說起主人家的奢華生活,都是兩眼放光,康氏沒進過大戶人家,但听每個人說的都差不多,知道大抵不會有錯。
大戶人家,一房一院,早上起來有丫頭端水給梳洗,一日三餐也是從大廚房準備好端到各院,有什麼好東西老板都會事先送過來讓挑,他們挑剩的才拿出來賣,田家既然當得起大戶,何必當小戶。
說穿了,現在家里就只有喬大娘,牛婆子,朱娘子,但也只幫忙煮飯,照顧孩子,洗衣服也只洗田大娘的,丫頭便是茜草跟小雪,是服侍大伯的,其他都是要自己忙碌,每次要添下人,婆婆總說不用……
田青梅看到康氏的神色,對于她的敢怒不敢言很滿意——自己並不在乎她想什麼,只要她不敢講出來就行。經過她幾番軟釘子教育,康氏應該明白了,錢是她田青梅的,不是田家的,不要忿忿不平覺得自己少拿吃虧,憑什麼好處都給她拿走雲雲,道理很簡單,本來就是她的。
她當然不介意大家用,但她討厭康氏那種態度,看到就是我的,土匪嗎?
還記得田家糕餅鋪開始聘人時,康氏竟跑來跟自己說,覺得店里既然這麼賺,她拿一兩銀子太少了,當時田青梅就懵了,碼頭工人苦干三十天也才一兩銀子,她每三日去點一次進貨,出門不用一個時辰就回來,這樣一兩銀子還嫌少?
于是她笑咪咪的說︰「那大弟妹覺得,一個月工作十個時辰,應該拿多少銀子恰當?」康氏紅了臉,「我只是覺得既然鋪子賺了……」
「大弟妹是不是忘了,鋪子是我的,而我已經給了你們淨銀的十分之一?」
康氏無話可說,這才吶吶地去了,也幸好竹林不是耳根子軟的,要不然康氏吹吹枕頭風,那姊弟就不好當了。
當然,教會康氏「這是我的,不是你的」並不容易,但現在至少懂了,總算沒白費功夫。
「我看這樣吧,隔壁柳家夏天要搬走,我把宅子買下來,廚房封起,牆邊打通,再蓋個竹廊,竹林一家子就搬去那邊住,吃飯還是過來吃。」
田大娘去過柳家,雖然是鄰居,格局卻大不相同,柳家是偏小的兩進院,總共六間屋子,前庭不過幾步路,後院還蓋了個柴房,若是打通,孩子還是會過來玩的,想想便點頭,「那就這樣吧。」
康氏面露喜色。這也算是分院而居,總得給幾個下人,「我替彩姐兒跟肚子里的孩子謝過大伯。」
徐氏也很高興,因為康氏太喜歡比較,她不愛跟這種人住一起,她生勤哥兒坐月子時,康氏就一直跟她說,自己以前生彩姐兒時只吃過兩次雞,徐氏就覺得那也不是自己的錯啊,何況當時田家窮,又不是故意要苛待媳婦,現在田家的蛋糕賣得那樣好,她月子自然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