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師爺點頭道︰「是的,就是趙家留下來的藏書樓。」
趙家藏書樓歷史悠久,是一百余年前的狀元宰相趙祥和所建,原先的目的是將收集來的珍貴古籍留給後世子孫,讓他們好生讀書。但是天不遂人願,趙家幾代都是單傳,等到三十余年前的時候趙家就只剩下一個女兒。
十多年前,在趙家女兒逝世之前,特意寫信給謝曉峰,將趙家舊宅連同藏書樓一起送給謝曉峰,信上寫道︰「留給兒子,惠及的只是一家;留給先生,卻能惠及天下。」于是謝曉峰就以藏書樓為中心,建造了青山書院。
唐棣凝視著地圖,淡淡問道︰「師爺,你說……暗中主持建造這個八卦陣的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建造這麼一個八卦陣,真正目的是什麼?」
曹師爺沉吟了一下才道︰「除了謝國師,誰也沒有那個能力吧?」
「謝國師?」唐棣喃喃自語。
作為青山書院畢業的高材生,謝曉峰與唐棣有著師生之誼,而謝曉峰的教育對少年時期的唐棣更有著非比尋常的影響,其實他早就想說出這個名字,只是不想自己說出來罷了。
靜默了好久唐棣才道︰「沒有真憑實據。」
曹師爺說︰「我派人再仔細調查,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大的規模,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
唐棣苦笑了一下,「說不定建造者並無惡意,只是覺得這樣更有利于保護青山書院罷了。」
曹師爺嘆息了一聲,「但願如此。」雖然嘴巴上說「但願如此」,心中卻頗為沉重。建造者真的是想要保護青山書院嗎?他不願意戳破唐棣的幻想。
十幾年來青山鎮沒有拆除任何房子,也就是說那個暗中主持建造這個小鎮的人在十多年前就有了整體的規劃。
唐棣一向不大相信風水之說,他認為風水不過是一門騙人的伎倆而已,但是曹師爺卻知道,從風水學的角度,京師邊上建造了這麼大的一個八卦陣,絕對不是好事。
只是全天下都認為謝曉峰乃是一心為公的人,承天府即便發現不妥,也不能隨便說話,否則遭天下人群起攻之,可不是鬧著玩的。
唐棣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指著邊上一片位置,「這個……是生門吧,附近是誰的房子?」
曹師爺笑道︰「您忘記了,這原先是禮部的錢侍郎買下來的宅子,之前被三殿下死乞白賴的買走了。後來三殿下大約是因為沒有考上青山書院,也沒有臉面再考第二次,就將那宅子轉賣給四殿下了。」
唐棣笑了一下,「四殿下……這幾天倒是鬧出了挺大的動靜。」
曹師爺說道︰「那也沒有辦法,四殿下想要成為國師的親傳弟子已經想瘋了。」
唐棣將自己的目光從屏風上收回,對曹師爺說道︰「還有人手的話,去看著生門一點。那位四殿下可是十幾年前就能養死士的主。」
曹師爺愣了一下才道︰「您是說,主持這事的人難道是四殿下?可那時四殿下才幾歲!」
唐棣看著曹師爺問道︰「你說,這一次謝國師出了這樣一個題目,誰最有可能成為謝國師的親傳弟子?謝國師之前就已經說過,他收的這個弟子是親傳弟子,加上四殿下的身分,他以後極有可能繼承青山書院。繼承青山書院就能得到謝國師的那棟小樓,在藏書樓里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藏書室……」
曹師爺沉默了一下,說道︰「十多年前……四殿下應該沒有考慮這麼遠。」
唐棣輕笑道︰「不管有沒有考慮這麼遠,四殿下已經佔據了這個八卦陣的生門,那麼絕不能讓他將兩只魚眼楮一起佔了。四殿下如此野心勃勃……京師要亂了。」
承天府尹的職責是維護整個京師的治安,如今皇帝身體欠安,太子癱瘓,幾個皇子虎視眈眈,一旦有變,京師必定動亂。
曹師爺苦笑道︰「當初老大人稱病辭官,我讓您也找藉口推辭,您卻毫不遲疑坐上這個位置,這場動亂又怎麼避得開?!」
唐棣微微嘆息了一聲,「有些事總是要有人做的……如果四殿下是靠著自己的能力找到那匹大黑馬也就罷了,如果他用別的手段,那麼……我們也可以搗搗亂吧?」
曹師爺會心一笑,「幫忙的事我們不擅長。但是搞破壞我們倒挺擅長的。大人,您放心,我們的人都盯著呢!」
第二天早上,無瑕找了一個藉口離開江天舒,獨自前往城北。她先找到那天待過一個晚上的天香女神廟,留下的火堆還是原樣,兩個蒲團的位置也沒有移動,只是那天扔在地上的雞骨頭都沒有了——或者是被蟲蟻拖走了?
無瑕對女神塑像基座深深地行了一禮。不管如何,沈青鯉總是她的兒子,她的兒子曾經兩次救過自己的性命。
四處查看了一遍,果然在不遠處找到了馬蹄印,順著馬蹄印走下去,不久就看見一個小村莊,小村莊最外頭的房子斜斜伸出一桿小旗子,正是一家小酒鋪,上面寫著四個歪七扭八的字——燒雞老酒。
無瑕走進店里要了燒雞、老酒,又要了一盆米飯,笑嘻嘻的與店主的孩子打招呼,「你家的燒雞很好吃。」說完撕下雞腿要遞給孩子。
那孩子見無瑕長得漂亮,人又和藹可親,當下笑著湊過來,將雞腿接過去咬了一口,「我家的燒雞最好吃,但是我爹爹只給我吃壞了臭了的,那就不好吃了。」
無瑕驚靜的道︰「你家的燒雞這麼好吃,怎麼可能會有壞了臭了的?」
那孩子啃著雞骨頭,含糊不清的說道︰「我爹爹每天都要留兩只燒雞給一匹大黑馬,有時大黑馬沒來,那燒雞放到第二天早上味道就不好了……」
無瑕本來準備慢慢套話,卻不想孩子竟然主動說了出來!當下又驚又喜,「大黑馬經常來嗎?」
卻听見店鋪前面傳來大罵聲,「小四兒,你又與誰胡說八道了!再胡說八道,瞧我不揍死你!」
那孩子忙一溜煙的走了。
無瑕笑著向走過來的人道︰「老板,您怎麼與一個孩子生氣?我看這孩子挺乖巧的。」
前面那個正在剁雞的老板搓著圍裙走過來,笑著對無瑕作揖道︰「這孩子每天就是賴著想吃肉,我們雖然做著燒雞生意,不過是小本生意,哪能讓孩子天天吃?偏生這孩子每天睡前都要哭鬧,我就哄他說留下的燒雞是要賣給大黑馬的,大黑馬吃了燒雞會跑得快……這孩子就信了,現在每天晚上不睡覺,老嘟囔著要等到大黑馬再睡。」
無瑕呵呵笑了兩聲,片刻之後才說道︰「那老板您現在得警告那孩子,不能讓他再說什麼大黑馬的事兒,現在全京師都在找大黑馬呢,富貴人家听說了說不定會來找麻煩。」
沈老四看著無瑕,眼里全都是深深的戒備,半晌才道︰「好,我一定告訴孩子。」無瑕吃了燒雞,又抿了幾口酒,這才略略放下一點心來。既然孩子說大黑馬每天晚上過來買酒買肉,于是她離開店鋪後就在附近山林里晃了一圈,等到天色變暗才回到小村莊附近,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盯著。
天色一寸一寸加深,無瑕終于听見馬蹄聲。噠噠噠噠,似乎不只一匹馬?無瑕詫異,忙循聲看去,卻見一匹大黑馬帶著一匹大白馬正悠閑的往這邊來。
那匹大白馬看著非常眼熟……不正是師父秋海棠養的那匹母馬?自己在考試日曾經借來放在看台的後面,引得大黑馬發狂的那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