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平時看個電視就一直碎碎念,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是不是只會出一張嘴!」
「我出一張嘴?!」阿鬼也被激怒了。「我才怕你朽木不可雕也!」
這一人一鬼杠上了,舒家妮要看看他有多厲害,阿鬼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于是一個下指定,另一個負責執行。
「第一件事情,先去給我配隱形眼鏡,然後去約那一家美容沙龍的Yuki,下午三點,我們買完衣服就過去。」
隱形眼鏡、購物、做頭發,一連忙碌了八小時之後,炙熱的太陽下山了,街道上霓虹燈閃爍。
在一家裝潢雅致的美發沙龍里,阿鬼癱坐在長沙發上,等到無聊的閉上眼楮冥想。
餅一會他又飄浮在半空中,轉了轉眼,看向牆上的時鐘,計算了下時間。
「差不多了吧……」
舒家妮被送進美容室已經超過五個小時,無論怎麼折騰,現在應該有成果了。
阿鬼好奇地飄了進去。
日式的美發沙龍環境舒適,一人一台打發時間的電視,看著一室發型完美或朝完美方向邁進的女孩子,他卻沒看到那只卷毛妮。
「奇怪,人呢?」該不會受不了逃走了吧?阿鬼不禁想。
「好了好了,總算好了,舒小姐,你看看鏡子,你換了個發型像變了個人。」
「是嗎?」
那一聲「是嗎」很熟悉,是舒家妮的聲音。
回頭一望,他看見一個頭發齊肩的直發女孩,她身上穿著白色T恤配九分窄管牛仔褲,腳下踩著AllStar帆布鞋。
這一身行頭是阿鬼指使舒家妮采買新裝時逼她直接穿上的,如今這女孩不再頂著一頭亂發,而是一頭整理過、舒服好看的清爽發型,頭發顏色襯得她皮膚白皙。
雖然不是什麼會讓人驚艷的絕世美女,但確確實實是清秀佳人一枚。
即使是自己指使她換造型,但阿鬼實在無法把那個聒噪的懶女人跟眼前的清秀佳人聯想在一起。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完全看呆了。
「可是我看不到,我的眼鏡!」舒家妮伸手模索,模到了擺在桌上的眼鏡,戴上之後,原本的清秀佳人瞬間變成卡通人物丁小雨。
「好像……真的有差?」她看不出自己有什麼改變,一臉的狐疑,四下找尋阿鬼想征詢他的意見。
阿鬼看見那副丑得要死的眼鏡破壞了她的造型,忍不住翻白眼。「隱形眼鏡呢?」
「眼楮好干,拿下來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嗎?我好累,算你贏好不好?」舒家妮的電力在逛街和打理造型的過程中全數耗盡,于是小聲乞求他網開一面。「汪汪。」她願賭服輸的學狗叫。
阿鬼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她,「有夠沒誠意,回去再給我學一百聲狗叫!」
他好想掐死這個懶到天怒人怨的蠢女人。
「太好了,可以回家了!」得到阿鬼的首肯之後,她馬上到櫃台去結帳走人。
「那個客人怪怪的,頭發明明沒有染燙過,卻知道要怎麼燙、染什麼色,听起來就很專業,可頭發卻那個樣子……」
Yuki想起那女孩進來的時候指名要她服務,然後說了一堆話,像背書一樣。
「我要水質感燙,才能讓我的自然卷變成長直發,效果持久而且自然,空氣感十足,染膏要淺褐色才能讓我的皮膚顯白,氣色好。」
很專業的口氣,像每個月都上美容院整理自己的頭發,非常了解自己適合什麼。可那個一頭一看就從來沒有整理過的自然卷是怎麼回事?
「對啊,還有那眼鏡真是丑死了。」另一個美發師也忍不住說︰「怎麼會戴那麼丑的眼鏡?!」
「搞不懂。」Yuki搖頭。
說真的,阿鬼也搞不懂為什麼——他听見了設計師的竊竊私語。
她為何對那副眼鏡那麼執著?看來需要好好問一問。
舒家妮深覺今天一整天比揉一天的面團還要累,而且還要願賭服輸的學狗叫。
「汪汪汪汪汪……一百聲了!」用十分認真的態度學了一百聲狗叫之後,舒家妮解月兌似的進浴室洗澡。
洗了個熱水澡,換上舒適的睡衣,房間里開著涼爽的冷氣,她眼皮重得都快要闔上了,但她卻還在浴室里,小心翼翼地清洗著眼鏡。
倚在浴室門口看她動作仔細,阿鬼忍不住問︰「你怎麼那麼喜歡那副眼鏡,不覺得很丑嗎?」
聞言,舒家妮的動作一僵,可她沒有回答,只默默把眼鏡洗干淨,用柔軟的專用布擦拭,動作輕巧,看得出來十分珍惜那副眼鏡。
「而且也很老舊,甚至有用強力膠黏過的痕跡……舒家妮,你總不會連配眼鏡的錢都沒有吧?為什麼不配一副好一點的眼鏡給自己?」再說那歪斜變形的眼鏡焦距已經不對了,對她的視力也不好。
「你把自己搞得那麼丑,是會比較開心嗎?」說不出溫柔的話語,他用激烈的言詞掩飾自己的關心。
舒家妮一直沒有說話,把阿鬼當成空氣,關了燈,也關上房門。
基于紳士風度,阿鬼不會進她房間,更不可能在她睡著的時候踏進來,即使他只要穿牆即可。
看來她生氣了……阿鬼皺眉,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一副眼鏡,她干麼發那麼大火?
習慣了舒家妮氣死人的頂嘴,也習慣了她被自己激怒時的大呼小叫,她現在的沉默不語讓他忐忑不安。
「我是白痴……」阿鬼懊惱。
在他的改造下,舒家妮從不起眼的女孩成了清秀佳人,女孩子變漂亮了應該會開心,尤其他們還要討論怎麼讓舒家妮引起心儀男人的注意。
明明應該是討論得很熱絡的夜晚,但現在卻……
「唉。」阿鬼幽怨地嘆了一口氣。
「爸媽剛過世的時候,我才國中。」
正當他想找個地方窩,明天再道歉時,便听見了她的聲音傳了出來。
「哥哥才二十歲,剛退伍還在找工作,那時我近視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告訴哥哥我快看不見黑板上的字,直到我真的看不見了,老師才向哥哥說了這件事情。哥哥沒工作,根本無力負擔我配眼鏡的費用,可他還是把僅剩的錢拿出來,為我配了這一副眼鏡。
「我不知道怎麼向人說明我的心情,我只知道……這副眼鏡,很重要。」舒家妮當然知道她的眼鏡早就該換了,但她舍不得丟。
那是再怎麼苦,哥哥都要她好的證明,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有好一陣子,哥哥是餓著肚子上工的。
「我就是喜歡戴著它。」舒家妮表現出了她的頑固。
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她就是想要把最珍惜的東西隨身帶著,就算被別人嘲笑也無所謂。
阿鬼在門外听她細細的說著往事,她沒有流眼淚,聲音也沒有哽咽,可他就是能感覺到她很傷心。
現在該說什麼?怎麼安慰?怎麼表達他的有口無心?
「對不起。」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句。
「晚安。」舒家妮回了他晚安,不久便沉沉入睡。
阿鬼穿過沒有燈光的客廳來到陽台。
天空隱約可看見一閃一閃的星星,預告著明天是個大晴天。
阿鬼在這樣的夜晚里,思索著自己到底從哪里來?他的家人是誰?
舒家妮是個苦過來的女孩,她做事認真,但家人的保護讓她保有善良天性,懂得為人設想,懂得原諒別人。
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格?傷害別人沒有自覺,把諷刺當成了幽默……他第一次感覺到傷害了別人,自己一點也不好過。
即使道過歉了,壓在心上的愧疚依舊讓他心情好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