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住在這兒!」季昭一臉眉開眼笑。
既然對方沒有表明真實身分,方怡也就假裝不知情,口氣也跟之前一樣。「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季昭不太好意思地承認。「那天你離去之後,我派人跟蹤你。」
「好,你現在知道了,然後呢?想做什麼?」方怡也不客氣地坐下。「那五兩銀子已經是我的了,沒辦法還給你。」
「我才不是為了那五兩銀子來的!」他急切地回道。
方怡眉心微蹙。「那麼是為什麼?」
「我只是想再跟你多聊聊……」季昭臉龐泛紅。
「聊什麼?」
「我……我有個煩惱,可是又沒人可以傾訴,想……想听听你的意見。」此名婦人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自會說真話,他渴望能從旁人口中得到想听的答案。
方怡托著下巴。「你是希望有人可以幫你解除心中的疑惑,幫你拿個主意?」老媽也經常提供客戶有關離婚方面的法律咨詢,不過再怎麼說,他也不該找上自己,皇帝身邊不是有一堆大臣,全都干什麼去了?
「沒錯。」季昭點頭如搗蒜。
「我不過是個婦道人家,說不出濟世救人的偉大道理,恐怕幫不了忙。」方怡對政治沒啥興趣,希望他快點死心,早點走人。
「那天听你替寡婦說的那番話,我覺得有一些道理……」
「豈止一些?是很有道理。」她立刻回道。
「所以我才特地來找你。」他身邊實在沒有其他人可以求助。
方怡眼看推不掉,靈光一閃,便伸出右手,將手心朝上。「你這麼想听也可以,不過我可是要收錢的。」
「還要銀子?」他沒想到這一點。
「要是你生了病,去看大夫,也一樣要給錢的不是嗎?」她說得直白,相信小孩子都听得懂。反正當皇帝的都很有錢,她沒有獅子大開口就不錯了。「只要一兩銀子就夠了。」
季昭模了模腰際和袖口,發現自己又忘了隨身帶著銀子。
這時,有人將五兩銀子放在桌面上。
方怡抬頭看了下小皇帝身後的男人,見對方面無表情地瞪著自己,不禁朝他嫣然一笑。「不用這麼多,我可找不開。」
季君瀾見她對自己笑,想起人家說臥蠶易招桃花,真是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名寡婦的確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不必找了!」季君瀾冷冷地回道。本王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見!
本王?方怡心頭一驚,腦袋有好幾秒的空白。
沒想到十三叔會幫我付銀子……見到季君瀾的舉動,季昭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高大男子。
這下可讓方怡的眼楮瞪得老大,小皇帝叫他十三叔,那他不就是……她的運氣也太好了,當今朝廷最有權力的兩個男人就在眼前,這不只是麻煩,而是超級無敵大麻煩。
季昭見她臉色有異,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她咳了兩聲。「沒什麼,那你想問什麼?」
「我……」十三叔不知怎麼心血來潮,竟然說要跟著來,季昭不用回頭也感受得到來自身後的壓迫感。
方怡想到自己剛才忘了提醒一件事。「對了,我可是把丑話說在前頭,萬一我的回答不是你想听的,可不能怪我,也不能把銀子要回去。」
「給了就給了,我自然不會收回。」季昭哭笑不得地道。
「那就好。」她總算放心了。「問吧!」
他不斷地回頭,似乎很忌憚身後的男人,話也說得吞吞吐吐的。「我、我想問的是……」
「要不要叫他先到外面等?」方怡在叔佷倆臉上來回看了幾次,發現小皇帝很怕他這位十三叔,朱七姐也說過市井之間都在謠傳攝政王想要當皇帝,早晚會除掉小皇帝,看來無風不起浪。
「呃……」季昭聲音有些驚顫。
「公子但說無妨,不必有所顧忌。」季君瀾嗓音降低幾度,屋里頓時像是下起雪來。
季昭拱起肩頭,瑟縮了下,終于還是豁出去了。「我的父……我的爹娘已經過世,家中長輩和身邊的人一直要我繼承家業,可是我並不想,也不喜歡,但又不得不答應……你說我該怎麼辦?」說完,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方怡一下子就听懂了,意思是他並不想當皇帝,但又被迫坐上龍椅,對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來說,肯定壓力超級大。
八歲就當上皇帝,還真是不容易,她上輩子這個年紀,還在看卡通和漫畫,就連考試也是隨便考考就拿高分,寒、暑假還吵著要出國玩,想到這里,她看小皇帝的眼光也多了幾分同情。
不期然的,她感覺兩道冷冽刺骨的眼神朝她射來,萬一自己不小心說錯話,恐怕會被凌遲處死。「嗯……為何不想繼承?」
「就、就是不想。」季昭小聲地回道。
「那麼你想做什麼?」
「我……我還沒想到。」他只是想要拋下肩上的責任,不用再擔心十三叔想害死自己,也不用再忍受朝臣們的蔑視、背後的議論,何況他自認不夠聰明,無法當個好皇帝。
「你的祖先留下的家業,也關系到很多人往後有沒有好日子過是不是?」其實這個煩惱每個人都有,不管幾歲,對于未來都會充滿迷惘和茫然,而皇帝的責任就是讓天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季昭怔了怔,點了點頭,沒想到竟然被她說中了。
「因為很困難,也很辛苦,你認為自己做不到、沒有自信,所以不想繼承?」方怡一針見血。
「我……我……」他脹紅了臉,因為又被說中了。
「那就不要繼承好了。」才這麼說,方怡就覺得快被萬箭穿心。「否則憑你這種半吊子的心態,也無法讓大家有好日子過,哪天敗光家產,更會害了那些跟著你的人,造下的罪孽更重。」
他垂下腦袋,看不出是沮喪還是如釋重負。
「說放棄很簡單,隨時可以丟下一切,走得瀟灑自在。」她偷偷看了攝政王一眼,什麼叫做眼神可以殺人,她總算親身體會到了,可她不禁有些困惑,如果小皇帝真的放棄皇位,對他有利而無一害,到時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坐上那張龍椅,應該高興才對不是嗎?還是傳聞只是傳聞,事實並非如此?
算了,反正也不關她的事。方怡把目光又放回小皇帝身上。「但是你有努力過嗎?你可曾使出全力,為那些仰賴你生存的人拚命做過什麼?」
聞言,季昭緩緩抬頭,稚氣的臉上有幾分慚愧。
「你既沒有努力過,也沒有拚命過,什麼都沒有做過,有什麼資格說放棄?不要小看人生。」雖然自己嘴巴上說得漂亮,可今天若換作自己,恐怕也巴不得早點甩掉燙手山芋吧。「我告訴你,那叫做逃避。」
听到這里,季君瀾足以凍死人的目光漸漸斂下。這名寡婦沒有引經據典,說的話也很直白,卻有一種很微妙的說服力。
「我、我沒有……我才不是……」季昭窘迫地嚷道。
方怡輕哼一聲。「既然甩不掉家業的包袱,也還沒想到要做什麼,不如就去努力看看,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萬一還是不行呢?」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努力有時得不到回報,但是不努力,永遠別想得到回報。」她也還在尋找自我價值的道路上,只能分享一些看法。「小鮑子有沒有問過自己‘我是誰」?如果沒有,就先好好地認識自己,知道自己手上擁有什麼、缺少什麼,又在追求什麼,等你認清了之後,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抉擇,自己要決定如何過完這一生,最重要的是,要以成熟的心態承擔該負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