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轉過頭,擠出笑臉。「梁姐早!」
這位是梁氏,也是寡婦樓的住戶之一,方怡推算大概二十七、八歲,從入住那一天起,就處處挑她的毛病。
梁氏熟練地從井里打了桶水上來,嘴巴叨念。「別忘了這兒還住著其他人,別因為你一個而壞了咱們的名聲,讓外人以為寡婦都像你這麼不安分。」
只是逛個廟會就叫不安分,方怡實在很難認同。
「寡婦又不是犯人,為何得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頭?那不過是男人的私心作祟,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綁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寡婦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也想再次得到幸福,別跟我說你從沒這麼想過。」連女人都看不起女人,順著男人那一套去做,讓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七姐,你听听看她說的是什麼話?」梁氏氣紅了臉,轉身就向朱七姐告狀,因為對方在這里年紀最長,又是這座四合院的主人。「這話要是傳出去還得了?真是沒見過像她這樣、這樣……」
方怡很好心地幫她接下去。「不要臉的女人。」
「你、你知道就好!」
她直視梁氏的雙眼,讓對方心中的想法無所遁形。「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沒想過再嫁?真的不想再得到男人的疼愛,下半輩子能有個依靠?也不想有機會生個兒子,將來幫你送終?」
「我……我……」梁氏的臉脹紅到快滴血了,就因為她不準丈夫納妾,導致夫妻關系更加惡劣,最後丈夫死在狐狸精的床上,婆母把錯全怪在她身上,還將她趕出門,連兒子都見不到,老天爺待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你們連自己都屈服了,那麼莫怪男人把咱們瞧扁。」方怡覺得大周朝的女人被洗腦得很嚴重。
「七姐,你听到了沒有?」梁氏被說到心坎里去了,但又不能承認,只好轉而向別人尋求支持。
朱七姐安撫地笑了笑。「順娘年紀還小,得慢慢教才行。」她想著方怡才十六歲,剛嫁進婆家沒幾天,相公就病死了,連男女情愛都不懂便成了寡婦,才會有這番違反婦節的論調。
「我一定會好好監督你,免得你將來闖出大禍,這也是為你好。」梁氏嘴巴上說得冠冕堂皇,但是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就因為年紀小,看起來就像個還未出嫁的閨女,而且女人有臥蠶,特別容易惹來桃花,瞧她那雙眼楮整天滴溜溜地轉,哪個男人見了,三魂七魄不會被她勾走的?哼!既然大家都是寡婦,那種好事絕不允許它發生!
表才理你!方怡讀取到她妒忌、丑陋的心思,也只是冷笑一聲,已經懶得再跟她抬杠下去。
不過自己也算是幸運,陳氏順娘的樣貌雖不到絕色,不過一雙彎彎的柳葉眉,眼下還有臥蠶,不笑時親和可愛,笑起來連眼楮都像在笑,一看就很有異性緣的樣子,加上秀氣的鼻子和小小的菱唇,膚質又好得沒話說。
唯一的缺點就是身高矮了些,體型也偏瘦,大概是之前吃得不好,最近總算養出幾兩肉來,氣色也顯得紅潤些,跟寡婦給人的悲慘形象相比,真的完全不像。
她把洗好的衣物晾在竹竿上,便進廚房幫大家做早飯。這里是采大家輪流下廚、煮好之後再一起吃的方式。她不禁想到以前從來不用做家事,每星期都會請人來打掃,但是天天吃外食也會膩,更不可能依靠天生就是料理白痴的老媽,最後她只好自己學著下廚做菜,沒想到現在倒派上用場了。
「就是生火麻煩,其他的倒還難不倒我……」她不知道第幾次被黑煙嗆到,咳到臉都紅了。
「還是我來吧!」同樣也是這座四合院住戶的邱氏走進來,接手這件差事。她正好住在方怡樓下,兩人年紀只差五歲,算是最談得來的。
方怡一臉如釋重負。「謝謝邱姐,你身子好多了嗎?」
「躺了兩天,也喝了藥,總算好多了。」邱氏溫婉地笑了笑。
看著她,方怡很快地讀取到對方心里的想法。要不是想再見到女兒一面,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那就好。」她不喜歡刺探人家的隱私,但現在有了超能力,很難不去讀取別人的心里話。「待會兒我去買條魚回來煮湯,你多喝一點。」
多虧張家少爺,比起其他人,自己的手頭還算寬裕。
邱氏委婉地拒絕。「這怎麼行呢?你的日子也一樣不好過……」
「等銀子用光了再來煩惱,我相信總會有辦法的。」方怡相信自己的運氣,不會窮到有餓死的一天,況且她也不是對每個人都好。「你就別跟我客氣。」
「謝謝你。」邱氏眼眶紅了紅。
接近午時,趁其他人都待在房里,方怡換上淡黃色系的右衽窄袖上襦,搭配青色長裙,腰上再系一條宮絛,可惜手上沒有玉佩或金飾點綴,只好掛著親手縫制的錦囊,上頭繡了「招財進寶」四個字,可見現在的她有多愛錢,雖然針腳很雜亂,但里頭可以塞個十幾文錢,當錢袋來用正好。
她提了一只竹籃,躡手躡腳地離開四合院,就怕被梁氏逮個正著,得听她羅哩羅嗦,說寡婦不該這樣做、不該那樣做。
據說大周朝的開國皇帝是個相當迷信的人,他听從司天監建議,以紫金城為中心,劃分出東南西北四條主要街道,以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命名,每條街道又細分為數條較小的,再以北斗七星、二十八星宿為巷弄名稱,企盼得到上天庇佑,祈求國運昌盛。
方怡對這一帶的地形早就模得一清二楚,她從搖扁二巷出來,走在玄武六街上,距離玉女娘娘廟雖然只隔兩條大街,卻要花費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的腳程,平常百姓出門,除非花錢雇轎子,否則只能仰賴步行。
當她揮汗如雨地走到玉女娘娘廟附近,終于見識到古代廟會的氣氛。其實跟大拜拜很像,店家都會在門口擺放供桌,奉上供品,祈求得到玉女娘娘的保佑。
這里聚集來自各地的攤販,將周圍擠得水泄不通,相當熱鬧。
方怡往前走了幾步,目光被販賣各式簪子的小攤所吸引,隨手拿起幾支,發現材質都相當粗劣。
「嗚嗚……娘……」就在這時,周圍突然響起小女童的哭聲。
她下意識循著聲音來源望去,大概是跟著大人出來,結果走散了,反正街上這麼多人,總會有人上前關心。
「……丫頭?丫頭!」
小女童撲向著急尋來的母親。「娘!」
「要你跟好,你偏偏不听話!」婦人邊說邊拉著女兒的手走了。
彷佛什麼事也沒發生,街上的人潮依舊川流不息。而方怡也一樣繼續逛著攤子,隨手拿起幾支做工還不錯的木簪,考慮了半天,這才開口詢問價錢。
「……放開我!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不怕死?」
男童的斥喝聲倏地傳進她的耳里,方怡直覺地回過頭,見到一名大概七、八歲的男童被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拖著走,臉上又怕又急,都快哭出來了。
「怎麼回事?」現場目睹的路人開始窸窸窣窣地說著話。
「……打擾各位了!這是我兒子,他太不听話了,我正打算帶回家管教……」那名漢子連忙朝四周的路人解釋。
季昭怒喝。「放肆!居然敢說我是你兒子?你可知我是誰?快放開我!」
「你再不乖一點,回家之後有你苦頭吃!」那名漢子表情閃過一絲猙獰,抓握的力道更大。
旁人當真以為是父親在管教兒子,自然也就沒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