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座椅上起身,上前迎接。
「哀家還以為她不會來。」太後一臉訝然。
太貴妃穿著一襲隆重的命婦服飾,手上捧著食案,食案上擺了一只白瓷湯盅,在江嬤嬤以及幾名宮女的簇擁之下進入殿內。眾人不禁詫異,才四十左右的太貴妃,臉上未見皺紋,卻是滿頭白發,想必是因為喪子之痛而憂思過度。
看著小皇帝怔愕的表情,太貴妃眼底隱約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芒。「今日是皇上的天壽聖節,真是可喜可賀,哀家親手熬煮了一鍋錦繡玉菇湯,前來祝福皇上龍體安康。」
「多謝太貴妃。」季昭回過神,回頭命桂公公接下湯盅。
太貴妃不等桂公公接過,逕自走到太後面前,先行禮請安,接著將食案擺在小皇帝的桌上,又從江艘嫂手上接過空碗和白瓷湯匙。江嫂嫂屏住氣息,低垂著頭,又退回一旁,等待著期盼多年的結果。
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包括方怡在內,原本她只是單純好奇,想要看看太貴妃的長相,誰知才看了一眼就讀取到對方的心里話,更被嚇了一跳,連手上的筷子掉在地上也沒注意。
本宮的兒子若還活在世上,肯定也與他一般高了,為何本宮的兒子不能像他這般正常健康?孩子一定很怨恨我這個母妃,不過母妃很快就會去找你了……
方怡在不知不覺中站起身來,緊盯著太貴妃的一舉一動。
待季昭回到座位上,就見太貴妃親手盛了一小碗錦繡玉薛湯呈上前。「皇上請用。」
「多謝太貴妃。」季昭就要伸手接過。
「雖是太貴妃的心意,但還是得先驗毒。」季君瀾連忙出聲制止,因為直覺告訴他不對勁,從不踏出佛堂半步的太貴妃突然露臉,而且還親手炖煮湯品?可若里頭下了毒,在眾目睽睽之下讓皇上喝下,自己也難以月兌身,她真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嗎?
太貴妃一臉驚愕。「攝政王是說哀家意圖毒害皇上?」
「這是規矩,就連太後賞賜也一樣。」季君瀾正色回道。
太貴妃輕嘆口氣。「也是哀家糊涂,差點忘了宮里還有這條規矩,還望攝政王見諒,就驗那盅湯吧。」
于是,負責驗毒的御膳房太監上前,從盅內g了幾口湯到碗里,再當著所有人面前喝下一口,沒有任何反應,再用銀針試過,也沒有變黑。「回王爺,里頭沒毒。」
是他多心了嗎?季君瀾瞥了太貴妃一眼,心中忖道。
而站在另一頭的方怡卻無意間瞥見站在太貴妃身旁的江嬤嬤嘴角揚起陰森的笑弧,心中猛地打了個突。
湯里當然驗不出毒了,因為毒是在……
方怡兩手握成拳狀,全身緊繃。
「皇上請用。」太貴妃再度將手上那一碗湯遞出。
這次季昭伸手接了過去,執起白瓷湯匙,舀了一口,眼看就要放進口中——
「皇上不能喝!」方怡大喊。
季君瀾愕然地看向她,似乎沒想到她會出現這個舉動,其他人也一樣。
誰也別想阻止哀家!只見太貴妃目光冰冷地掃向她。
「湯里有毒!」方怡沖上前叫道。
在場的人全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一向信她的季昭將湊到嘴邊的白瓷湯匙又放回碗中。
見狀,太貴妃一臉不悅地怒視方怡。「你是何人?竟敢說哀家要獻給皇上喝的湯有毒,該當何罪?」
事實勝于雄辯,方怡跟之前那位負責嘗毒的御膳房太監借來銀針,在眾人的抽氣聲中,就要放入小皇帝手上那碗湯里。
「你要做什麼?」季君瀾將手臂橫過桌面,扣住她的手腕。
方怡堅定地看著他。「相信我。」
季君瀾一怔,猶豫了下,最終松開手掌。他知道她不是個莽撞無知的女人,想必有她的理由。
她將銀針放進碗內,再拿出來時已經變黑。
見狀,季昭雙手一顫,碗從手中滑落,湯也灑在桌面上。
太貴妃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趁著眾人來不及反應,拔下插在髻上的簍花金簪,將尖端對準季昭,撲了上去。
方怡顧不得身分,抱住坐在椅上的季昭,將他往後扯,兩人一起跌在地上,但也讓對方撲了個空,成功爭取了時間。
剎那間,驚呼和尖叫聲四起,太後作勢上前,不過被身邊的幾個宮女圍住,免得她也出事。
季君瀾伸手一把鉗制住太貴妃的手腕,厲聲質問︰「你瘋了嗎?!」
眼看主子失手被擒,江嬤嬤心想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便抽出預藏的剪子,就要攻擊背對著自己的季君瀾。
「王爺小心!」方怡大喊,就見季君瀾一個漂亮俐落的回身,將江嬤嬤踢飛,在地上翻了幾個滾,當場昏死過去。
太貴妃頓時面白如紙,知道大勢已去,一切都完了。
見季君瀾沒事,方怡才松了口氣,扶起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小皇帝。「順娘冒犯了,還請皇上恕罪。」」
季昭喘了兩口氣。「你救了我一命,哪來的罪?」
「皇上沒事吧?」太後拒絕宮女的保護,趕過來關心。
他余悸猶存地回道︰「兒臣沒事,讓母後擔心了。」
太後忍不住反問方怡。「那盅湯明明已經驗過毒了,為何還會有毒呢?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是因為、因為……」方怡接收到四周投來的目光,似乎都想要听听她的回答,這才勉強說出一個還算合情合理的理由。「雖然那盅湯沒有毒,順娘卻看到跟在太貴妃身邊的那位嬤嬤臉上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就像在說陰謀快要得逞了,順娘才會靈機一動,心想這毒或許不是被下在湯里,而是抹在那只碗上,所以才會驗不出來。」
太後听了直點頭。「原來如此……」
「你竟敢壞了哀家的好事!」太貴妃披著白發,眼神瘋狂地怒吼。
季昭表情凝重地看著她。「太貴妃為何要殺我?」
只見太貴妃手上還緊抓著簍花金簪不放,尖著嗓子吼叫。「我兒比你早三天出生……成為皇上的應該是我兒啊……」
「你的兒子當年不是被你親手掐死的嗎?是你親手殺了他!」季君瀾奪下那支簍花金簪,神色冷漠地揭穿她的秘密,太貴妃臉色一片慘白。「你、你……胡說!」
「有這種事?」太後驚疑地問。
太貴妃嘴巴一開一合。「不是這樣……他胡說!我兒出生就是死胎!」
「真的不是嗎?」季君瀾松開手掌,咄咄逼人地問。「你見他才出娘胎就少了一條左臂,右腿彎曲蜷縮,這四肢不健全的模樣若是讓先帝看見了,想必會冷落你,所以你便親手掐死他……」
「住口!住口!」她抱著頭嚷道。
季君瀾原本也只是懷疑,不過在見到太貴妃異常激烈的反應後,便知道這就是真相。「你不讓先帝見夭折的兒子一面,不就是想要隱瞞這個事實?」
「不要再說了!」太貴妃不斷後退。
他一步步逼近。「他就算天生長那副模樣,還是有可能存活下來,是你這個當母妃的親手扼殺他的性命,事後心中愧疚不安,便把本該下葬的遺體偷偷藏在佛堂里頭,供奉在神明前,日日為他誦經,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諒,可惜他多年來無法入土為安,夜夜啼哭,永壽宮內才會每到夜晚就傳出嬰兒哭聲……」姑且不論鬧鬼一事是否屬實,但對太貴妃來說,一定會造成某種程度的影響。
太貴妃捂住耳朵,全身發抖。「不要再說了……」
「你收買宮女,事後還將該名宮女以及家人一並滅口,又私下雇用宮外一些亡命之徒來行刺本王,無非就是想要造成本王和皇上之間不合,為了自保,定會聯合朝中大臣逼皇上退位。」季君瀾嗓音幽冷。「可惜本王沒有上當,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決定毒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