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不看就不看。」她現在被盯得很緊,哪里也去不了。
她正想拿點心來吃,碧玉冷到縮著脖子推門進來。「夫人,柳伯說外頭來了個乞丐,開口就說要見‘第一女訟師陳娘子」,他一定是沖著夫人的名號來騙吃騙喝,夫人又怎麼可能會認識那種人,奴婢去拿些吃的給他,打發他走?」
「你說乞丐?我確實認識好幾個。我出去看看!」方怡旋即從椅子上起身,繞過書案往門口走,心里想著會是誰。
听主子這麼說,碧玉張著嘴,趕緊和彩霞跟上。
方怡跨出垂花門,問向守門的柳伯。「人在哪兒?」
「就在外頭。」柳伯沒料到她會親自出面,連忙開了大門。
只見大門外頭,有個衣衫襤褸、正用雙手抱住身體取暖的身影縮在角落,方怡一眼就認出對方。
「老沉!」這個街友是她最早認識的,幾次打官司勝訴,買了饅頭出去分送,都多虧有他幫忙。
「陳、陳娘子?」老沉抬起灰白的頭,睇著眼前身穿石榴紅長褙子、發髻上插著銀簪,比之前見到時多了幾分貴氣的少婦。
她馬上漾開笑臉招呼對方。「真的是你!沒想到你會找到這里來,是有什麼急事嗎?啊!別站在外頭,先進來再說。」
「不、不方便,我在外頭說就好。」老沉不好意思地道。
「沒什麼不方便的,就在門屋而已,不要羅嗦,快點進來!」方怡一面嚷著,一面招手。「碧玉,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熱湯,再把桂花糯米藕拿過來。」
老沉走進門屋,彩霞請他在桌旁坐下。
「不、不用……」
方怡橫他一眼。「你不坐下,我就不听你說了。」
「那就……多謝陳娘子。」老沉只好照做。
方怡也在他對面坐下。「說吧!」
「本來這事也不該來麻煩陳娘子的,可是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天氣也更冷,大家……已經好一陣子討不到吃的東西,有好幾個人病倒……」他越說,頭垂得越低。「因為找不到人幫忙,我才想到陳娘子,萬不得已,只好到處跟人打听,終于打听到陳娘子住在這兒,便來踫踫運氣……」
听到這兒,方怡也有些慌了。
上輩子的她,從來沒有捐過錢給慈善團體,也不會想去當義工,在路上遇到街友,也是跟一般人同樣的反應,都是當作沒看到,反正不關她的事,全丟給地方政府去煩惱就好,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既然已經起了頭,和這些街友不再只是陌生人,再望著面前這張眼巴巴等著她救命的臉孔,她真能兩手一攤,說沒辦法嗎?
老沉見到她的表情,連忙搖手。「如果陳娘子很為難,就當作我沒來過。」
「我不是為難,只是在想自己能做什麼。」方怡才這麼說,碧玉正好端著熱湯和桂花糯米藕進來。「你先吃點東西暖暖胃,我等一下就回來。」
于是,她沖進廚房,先打開米缸,看見里頭幾乎是滿的,點了點頭。「就先用這些米來煮。」
接著她再去把徐嬤嬤找來,將之前和街友結下的緣分,以及此刻的想法告訴她。「目前我就只想到這個。」
徐嬤嬤再次感到驚訝,想不到他們的主子不但沒有瞧不起那些落魄街頭的乞丐,還願意與他們結交,甚至伸出援手。「夫人想幫助那些人沒問題,可是王爺若是問起……」
「自然有我頂著,不會連累到你們的。」方怡把廚房里要準備的東西都交給她和兩個廚子張羅,很快地回到門屋。
「夫人……」老沉見到她連忙起身,滿眼期待。
「你們目前有暫時落腳的地方嗎?」她問。
老沉說得很尷尬。「咱們找到一間空了好多年的舊宅子,听說屋主搬到外地去了,就想說先進去避避風雪。」
「我知道了。」方怡沒有責怪或是嘲笑的意思。「彩霞、碧玉,你們出來一下,有事要做。」
見她們都走了,老沉局促不安地坐在屋內等待。
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兩個廚子將白米和各種煮食工具都放在推車上,又叫來大發及阿泉兩個奴才,把之前這間宅子的屋主留下的舊被子搬出來,當時方怡想著丟掉太可惜,幸好剛搬進來時有拿出來曬過太陽,霉味不至于太重,于是一人背一條,只要身上能扛的、提的都不要浪費。
方怡把老沉叫出來。「走吧!趁著沒有下雪,快帶我去你們住的地方!」
「陳娘子,這……」老沉看著這一切,眼眶都濕了。
她挽著一只竹籃,里頭放了老姜、蔬菜,廚房有什麼就拿什麼。「好了好了!什麼都別說,快走!」
老沉用破舊的袖口抹了抹淚水。「是!」
于是,柳伯留下來看家,其他人都跟著方怡出門,一行人頂著寒風來到朱雀五街,鑽進一條小巷弄內,來到一間年久失修的四合院前面。
「就是這兒。」老沉指著半掩的門說。
「阿泉,記住地方了嗎?」
阿泉用力點頭。「奴才記住了。」
「這十兩銀子你帶著,快去把大夫請過來。」方怡囑咐。
「是。」阿泉接過銀子,迅速去請大夫了。
老沉熱淚盈眶。「多謝陳娘子!多謝陳娘子!」
「我能幫的也只有這麼多,快點進去吧!」被別人這麼感激,也只會讓她不好意思,因為她能做得真的不多。
進了四合院,兩個廚子便將煮食工具搬下推車,準備生火,屋里的街友全都圍了過來。
突然,廚子大叫一聲。「糟糕!忘了帶水!」
「水?」方怡打量四周,看到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白雪,想到曾在電視上看過野外求生的節目,就是利用雪水來煮東西。「大家快找干淨一點的雪!」
一些沒有生病的街友拿著鍋碗瓢盆幫忙舀了干淨的雪過來,當火生起,雪也很快地融化成水。
徐嬤嬤她們將帶來的幾條舊被子分給大家,然後開始煮姜茶、幫忙切菜,好放在白粥里頭。
餅了好半天,大夫才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被阿泉拖了過來,幫那些生病的街友把脈。要不是听說出錢的是「第一女訟師陳娘子」,他根本不想在這種天氣出門。
方怡看著一張張喝著熱粥露出滿足表情的臉龐,根據和街友打交道的幾次經驗,這些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還有更多人不知躲在哪個角落挨餓受凍,憑她一個人雖然救不了全部的人,但總要有個人帶頭,才能引起朝廷注意,尤其是小皇帝本人,若不知民間疾苦,可是當不了明君。
直到當天很晚,他們才帶著滿身疲憊回到順心園,吃著簡單的辣油小餛飩。最後躺在床上,方怡都在想這件事。
「要能上達天听,讓朝廷願意關心這群最弱勢的人,就得花錢……」她起身從衣櫃里抱出小包袱,里頭有三百多兩銀子。「錢再賺就有了,只是光這些應該還不夠,加上需要很多人力,我要上哪里去找義工來幫忙……有了!」
她沖到隔壁書房,寫了封信,把腦中的計劃告訴開陽書肆的蘇老板,對方的人脈應該比她多,如果肯幫這個忙就太好了。
翌日,方怡派人把信送去,就等對方的回應。
又過了一天,巳時左右,開陽書肆的蘇老板親自前來拜訪。
「請坐。」方怡在門屋接待對方。「是我有求于蘇老板,應該是我過去才對,沒想到還麻煩你走這一趟。」
蘇老板拱了拱手。「陳娘子善心,願意幫助有難之人,實屬難得,鄙人走這一趟路根本不算什麼。」
「蘇老板客氣了。」她打量著眼前的中年書生,想要讀取對方的心里話。「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