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體力上限,可沒打算操到過勞死。
緊接著,為了事務所擴編一事,又是一陣沒日沒夜的忙碌。
他要打點內外,對外招聘面試新進員工,對內要重新裝潢,規劃辦公室的空間與動線,有太多事要忙,丁又寧替他攬下裝潢的差事,陪著他忙進忙出。
她人面廣,在圈子里關系好,找來的設計師與施工師傅,都有品質保證,連辦工器材,都跟批發商拗了超殺折扣一因為對方剛好是她的戲迷,雙方相談甚歡,她送簽名海報及一堆歷年電影周邊,對方也很阿殺力,幾乎只收她成本價,替他省了好大一筆預算。
藺韶華看到批價單,都忍不住問她︰「你其實綁架了他們一家老小吧?」
這價格簡直見鬼了,他沒那麼不懂行情。
丁又寧 了他一聲。「那是我魅力無邊好嗎?全世界就你最沒眼光,不懂欣賞。」
「我不懂欣賞?」不都直接拐回家珍藏了嗎?
裝潢的事有她監工,他也就無後顧之憂,全心忙內務及人力的調整,員工被薇霓誤導,人前人後一句老板娘地喊,也沒人去糾正。
許是勞心勞力累到了,某日帶樂樂回去陪陪長輩,無預警地昏倒,听到樂樂驚慌哭叫,把嚴君臨從書房給哭了出來,急忙將她送醫。
丁又寧在醫院醒來,看見嚴君臨坐在病床邊。
「我——」甫張口,他就一眼瞪過來。
好吧,看來她不知哪惹毛爹地,盡量閃著點。
嚴君臨忙著調整點滴瓶,病床高度,甚至忙著拿手機發訊息,就是沒空看她。
「爹地——」被忽視得很徹底的某人,可憐兮兮喊了聲,求寵幸。
大忙人總算撥了點空,斜瞥她一眼。「干麼?」
「不要生氣。」超低姿態,完全就是幼時闖了禍的翻版。
「你還會擔心我生氣啊?」他一臉受寵若驚,還以為孩子養大就沒他的事了,原來他還可以生氣。
在外頭受了委屈,不說。
拍戲受了傷,摔斷腿住院,也瞞著不說。
苞韶華婚姻出問題,不說,他還得等離了婚才知道。
幼年一肚子心事,藏著、壓著,壓到連健康都出狀況,至今沒說。
無論大事小事,通通不說,永遠報喜不報憂,只會說「我很好」,她眼里還有他這個爹地嗎?
她被諷刺得一臉窘。這絕對是陳年怨氣,逮到機會一次發作。
「爹地對不起。」兩手拉耳,迅速投誠。
痹乖認錯比較好,她很識相,惹毛爹地對誰都沒好處。
「那你最近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好整以暇挑眉。
「有。」坦白從寬,她一秒選擇自首。「我可能……嗯,懷孕了。」還不確定,但身體有一點跡象,多少有預感,她猜,應該有個小生命,已經來到她月復中,悄悄成長。
「……」嚴君臨看看窗戶,深呼吸,覺得冷靜一點了,再轉回來。「丁又寧,你真是好樣的!」婚都離了,還搞出第二胎來,她以為她在干麼?
揉揉疼痛的太陽穴,就跟全天下面對女兒未婚生子的老爸一樣苦手。
這種事,不是說反正滾過了,一回生二回熟,生一個跟生兩個沒差啊!她是不是忘記,她跟韶華現在是沒有婚姻保障的。
「爹地討厭樂樂。」她神情幽怨,語帶控訴。
「我有這麼說嗎?」到底上述哪一個字、哪一個標點符號能推出這個結論?
「那再生個跟樂樂一樣可愛的寶貝有什麼不好?」爹地自己明明比誰都要把樂樂疼進心坎里,為什麼樂樂可以,再一個就不行?他偏心!
「丁又寧,信不信我掐死你?」冒青筋,咬牙瞪她。需不需要提醒她,前陣子光是樂樂就把她搞得淚眼汪汪、一個頭兩個大,再來一個她是有本事搞定嗎?單親小孩很好教養是不是?他不信她心里會沒底。
這丫頭半點長進也沒有,一遇到跟韶華有關的事,就整個腦熱、一股子傻勁,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沖動結婚、沖動生子、沖動離婚……再痛,也跌不怕。
笨死了。
笨到會被她氣死!
「不必跟我打哈哈模糊焦點,我不會逼你,這件事需要做決定的人也不是我。我已經通知韶華,他晚一點會過來,你自己先想好怎麼跟他談。」這對小冤家的事,他無法過問,也插不了手,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了,他只要確定,那個男人有好好對待她,待在他身邊她會快樂,這樣就足夠。
「謝謝爹地。」原本還以為,他會反對到底,但爹地其實很清楚,關心與掌控之間的分際,從不曾讓他的愛,成為她的壓力。
「啊,對了,樂樂還好嗎?」
「他被你嚇壞了,哭得好慘,以為媽媽要死掉了,你叔在家里安撫他。」
她點點頭,安心了,垂下眸子,有點困。
「爹地,抱。」小時候,她總這樣對他撒嬌。
嚴君臨沒好氣。「你幾歲了!」
「不管幾歲,都還是你的小情人啊。」
他哼了哼,身體倒是很誠實,坐上病床,將她摟來,輕輕拍撫。
將臉埋進他胸壑,滿足地吁口氣,有了爹地的寵愛與支持,便覺能量滿滿。她閉眸,低低吐聲︰「不要擔心,爹地,我現在很好。」
就算沒有婚姻為保障,這個男人隨時都可以走,那也沒關系,她不需要名正言順地佔有他,現在這樣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第十五章幸福的輪廓(1)
她睡著後沒多久,在事務所加班的藺韶華聞訊,急忙趕到醫院。
嚴君臨看了他一眼,朝外指了指,示意他外面談。
藺韶華見她睡得沉,隨後跟著出來。
—出病房,便急著問︰「又寧怎麼了?」早上跟樂樂出門時都還好好的,怎麼才半日不見,就進醫院來了?
嚴君臨沒回他,在病房外的家屬休息區坐下,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
嚴總太威嚴,又是丁又寧最敬重的長輩,他不敢造次,恭謹地坐下。
這態勢——看來大有「我們好好聊聊」的意味,他放緩呼吸,嚴陣以待。
嚴君臨睨他一眼。「不用緊張,只是聊聊家常而已。」
「……」若是向懷秀來跟他聊家常,他就不會那麼緊張。
面對嚴君臨,他總有幾分氣虛。當初,答應會好好陪著又寧走完人生路,卻中途食言,違背了男人之間的承諾,對方雖未曾多說什麼,他自己也覺汗顏。
「寧寧小時候很好養,不挑食,還會幫我吃掉我不想吃的食物。」思及此,冷肅面容不覺勾起些許像是微笑的柔軟線條。
「……」還真是要話家常來著?
「但你一定不知道,寧寧有一陣子,得了厭食癥,大約是國中那時候吧,突然什麼東西都吃不了,吃了就是吐,瘦到只剩一把骨頭,只能每天靠打點滴維持生命。醫生說,是壓力太大所造成的生理反應,我怎麼也想不通,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孩子,哪來的壓力,讓她嚴重憂郁到不能吃、不能睡。」
「那……後來呢?」
「我跟懷秀都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她會死。可是無論怎麼問,她就是不肯告訴我們,她到底有什麼心事。直到有一天——」
他其實也不太記得那一天發生什麼事,只是靜靜看著病床上打著點滴、得靠藥物才能入睡的她,腦海里浮現好多她小時候的畫面,她犯錯哭著求原諒、她撒嬌喊爹地的軟嗓、她貼心幫他吃掉討厭的食物、她賴在他身上討抱賣萌……她真的很乖很甜很可愛,只要抽空拍拍她的頭,她就會像得到全世界一樣,笑得星光燦爛,其實,他總是很忙,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她、听她說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