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擎默默的喝了口茶水,心頭卻像是被壓了數百斤的石頭。
樊秉寬深吸口氣,壓抑感動的淚水,「那一晚,我掏心掏肺的痛哭一場……天擎,爹老了,爹也後悔做了很多不該的事……我……」他感傷的一嘆,往事道不完,盡是無盡的懊悔,「你確定要執行定國公的反間計?真的要演一齙反他的戲?」
「定國公的勢力太大,我跟爹若不听話,他要殺要剮甚至傷害芷瑜,我們都沒有能力反擊。」他布局已久,怎容他臨時抽腳?
「也是,還有芷瑜,我們沒有選擇余地。」樊秉寬皺眉苦笑,再拍拍養子的肩膀,到西晴院去看看女兒。
夏天擎喉頭像被什麼梗住,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
時序入夏,陽光正暖,京城里也有兩件熱騰騰的大事讓老百姓們津津樂道。第一件事是宮中傳出來的,某日上朝,何定羲仍舊以諫臣自居,猛力批評定國公,沒想到夏天擎挺身而出同聲譴責,即使他養父上前制止,他仍義正詞嚴與何定羲站在同陣線。
接著,一連數日樊秉寬不時向定國公哈腰致歉,還頻頻感嘆養子就是沒有血緣關系才如此難以掌控,一再的祈求定國公原諒。
反之,何定羲卻一連數曰請夏天擎到他住所下棋喝茶,有不少百姓信誓旦旦說,看過夏天擎從何定羲那棟樸拙老宅進出好幾回,短短幾日,夏天擎在老百姓心中的好感度就急速上升。
第二件事,是寬仁堂順利開張了,不意外的,許多貧困百姓攜老扶幼的前往就醫。
坐堂的是醫術極有口碑的大夫,甚至還有盧老太醫坐鎮,但寬仁堂的患者多是貧民,有能力、非富即貴的病患不是往仁文堂,就是朝其他普通但收費較高的醫館就醫。
而在樊芷瑜授意及盧老太醫的掌事下,寬仁堂只酌收微薄的看診費。
只是一樣米養百樣人,還是有些想裝窮佔便宜的人來,但想混水模魚可不容易,盧老太醫年紀雖大,眼力還是毒辣的,真沒錢的,他一毛錢也不要,但要是誑人的,他老人家狠收十倍價,若不給錢還不準人離開。
此時,初夏天空已是一片湛藍,日頭高掛,空氣溫暖,大雜院在樊芷瑜請了工人重新徹底修繕後,少了過去那窮酸淒涼的樣貌,如今紅磚瓦的屋子看來很有生氣。
「小姐,外面很多人都好奇盧太醫為什麼要收十倍價,可是沒人知道原因。」蘇玉也很好奇,她問主子不下數十次了。
「就是殺雞儆猴嘛,讓一些貪小便宜的不敢再心存僥幸。」紀香回答,她也回答好幾次了。
「可是小姐說過用意不只如此。」蘇玉倔強,就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大家愈不清楚就愈愛猜測,答案愈是五花八門,這件事就傳得人盡皆知,而個中用意就是……」樊芷瑜俏皮的看著兩個丫頭,「盧太醫他懶啊,他說他舌頭不長,不想逮一個貪小便宜的假窮人就解釋一次,他沒那麼閑。」
兩個丫鬟這才恍然大悟,這招極有用,就連遠從其他地方來求醫的,也少見假的窮百姓。
「好了,別聊了,快把這些衣服拿去給大雜院的人。」樊芷瑜笑著催促兩個愈聊興致愈高的丫鬟。
兩人連忙從馬車上搬了些衣服,朝中間一個院子走去,而幾個在玩石頭的孩子一看到她們就笑咪咪的越過兩人往樊芷瑜跑過去。
「樊姊姊,雪兒沒來嗎?」孩子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
「它上次過來讓大家找得人仰馬翻,所以這次沒帶過來。」
樊芷瑜對這些仰望企盼的孩子感到抱歉,但三天前她帶雪兒過來,它卻突然不見了,恰好有個孩童看到急著來通知她雪兒是讓杜漢抓了,讓她及時從一臉陰寒的杜漢手上抱回雪兒,她不敢想像再晚一點雪兒會發生什麼事。
一想到雪兒,她就想到十天前自己突然在書齋門口變回人的事,好在就那一晚例外,接下來幾日變身一事倒是一如往常。
只是,那一日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跟天擎哥哥這幾日都特意避開彼此,偶爾在爹的院落遇上,兩人也絕口不提,禮貌地點點頭就走。
而她就連變成雪兒出現在他書房時,也是一溜煙就從半開的房門出去了。
唉,變身成雪兒已夠讓她提心吊膽了,近來還有人湊熱鬧!
梁千千天天來樊府找她,跟她說不到十句就去找她的夏哥哥。
梁袓睿也每隔兩天就來找她,而她最希望出現的梁芝芝卻沒出現。
「芝芝陪我娘到冀州娘家小住幾日,後輩成親,娘跟二妹去幫忙張羅。」
梁袓睿是這麼跟她說的。
她問梁袓睿為什麼常常往樊府來,沒事做嗎?
「有,很多,但這里有我想見的人。」他勾起薄唇一笑,眸光透露著對她的欣賞。
唉,所以她跑來這里,有一半也是想逃開他那過于灼熱的眼神。
大雜院的孩子們見沒雪兒可玩,樊芷瑜又分心的想事情,便無聊的散開了。
一會兒後,蘇玉先走回來,臉上還臭臭的,一見到主子就忍不住說︰「小姐,這里除了婧娘幾個人,還有那些不懂世事的孩子歡迎我們外,其他人都帶著仇意,可小姐還是三不五時往這里來送些生活用品,這次還提前帶了一些夏裝及種子,但有些人連謝謝也沒說。」
「沒關系,他們並沒有拜托我們這麼做,你就別想這麼多,快送一送,我們就回去了。」
她笑著安撫。
蘇玉點點頭,抱了另一包衣服往另一間屋子去。
樊芷瑜則拿了幾包種子打算拿給靖娘,讓她幫忙分發。
只是到了婧娘住的院子卻不見人,倒是她那四歲的孩子在房里睡得好熟。
樊芷瑜微微一笑,腳步放輕的出了屋子,迎面就見聶老婆婆走過來。
「聶婆婆。」她微笑打招呼,對這個年過七十佝僂著身軀的白發老婦,這段日子,她可是特別親近。
「樊姑娘,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老人家歷盡滄桑的臉上坑窪不平,那雙眸子卻透著不安,「我想寫封信給我在南方的老姊姊,可是認識的字太少又老眼昏花,想請你幫忙寫,可以嗎?」
信?樊芷瑜的心陡地一震,雖然與前世的地點不同,但聶婆婆的說詞都一樣,所以,今天就是前世充滿殺戮的那天?
若是,時間很明顯提前了!
她臉色微白,不行,她不能被擄,那會死很多人的。樊芷瑜怔怔地看著聶婆婆,也見她布滿皺紋的臉色愈來愈不安,眼中似乎隱隱示意要她拒絕……
「呃……我可能得走了,下一次過來我再幫聶……唔!」
樊芷瑜的話尚未說完,一塊帶著濃烈氣味的巾帕突然從後方搗住她的口鼻,她來不及掙扎,眼前一黑,身子一軟,旋即失去意識的倒在地上。
聶老婆婆忍不住哭了出來,「杜漢,一定要這樣嗎?她是個好姑娘啊。」
杜漢一把抱起昏厥過去的樊芷瑜,咬牙低吼,「我的妻子不是好姑娘?你的女兒不是好姑娘?還有多少好姑娘不是死在她爹手上?別多說了,我們只有半個時辰,照計劃行事!」
聶老婆婆只能拭去淚水,看著杜漢抱著樊芷瑜幾個大步到她的房間,她連忙跟進去看著他將樊芷瑜放入老舊衣櫃後,拿了衣服遮住,再將櫃門半掩。
「待會兒你去喊人,再來不管大家怎麼找,你都不要離開這里,別讓人發現她。」他說。
她點點頭,看著他從另一個門走出去後,這才慌慌張張的跑出去到處喊著,「樊姑娘?有沒有人看到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