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芷瑜一見爹看著夏天擎那滿是贊賞與感激的神情,她知道若在此時強調她不嫁他,爹也听不進去。
她在心里長嘆一聲,怪誰?怪她的死心眼、怪她的無腦執著,身邊人不信她也是活該。
她的目光移到夏天擎身上,他一襲白色綢緞圓領袍服,整個人看來斯文俊雅,但隱藏在黑眸深處的仇恨之火,肯定日日燃燒著吧。
她心情很復雜,不敢說完全沒有怨懟,但也仍然心疼他,坦白說易地而處,她也許會做跟他一樣的事,「天擎哥哥,如果你忙……」
「哥哥沒事,有時間陪你。」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堅持,但他的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一直想將他推得遠遠的,而這樣的感覺令他不悅。
唉,這時候的他對她還是很好,但她並不想接受他的好,看來她得慢慢來,讓爹跟他習慣她已不再是他們記憶中的她。
「那就勞煩哥哥了。」
片刻之後,兩人已乘坐馬車來到最熱鬧的京城大街。
下了馬車,夏天擎陪著樊芷瑜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這兒是最繁華、商家林立,永遠都只見得到富足安樂的富貴大街——因為這條街是定國公與其心月復用盡心機建立的大道,好讓皇帝坐皇輦出宮時看看他治理的秋邑王朝是如何繁華,百姓又是如何富足。
但在其它小街小巷甚至近郊,窮苦百姓多如過江之鯽,畢竟歷經一場奪嫡、殘殺同胞兄弟的皇室悲劇後,承繼皇位的十二皇子又年少荒婬,還真應了當年施太傅一句沉重的話——「鼠入牛角,勢當漸小」。
如今,皇室式微,定國公一手遮天,秋邑王朝政治腐敗,老百姓苦不堪言只能一日撐過一日。但這些困頓苦楚在長長的富貴大街上全看不見,酒肆、茶樓、糧行、藥鋪、書坊、玉石鋪、綢緞坊等等琳瑯滿目的商家,就連路邊吆喝的攤販也穿得干淨,笑容滿面,連一名乞兒也沒見到。
其實在街道暗處,不少穿梭在人潮中的衙差,他們的職責就是擋下一些穿著破爛、面容枯槁、過于削瘦的老百姓,好維持這條大道獨有的富足假象。
所以,能在這條街上自由走動的非富即貴,再不然也是過得小康的平民百姓。
這些人對夏天擎一點都不陌生,但真正見過樊芷瑜的卻是少之又少,因此好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全投注在她身上,又驚艷于她出塵月兌俗的容貌,不少人看得出神。
只是,還是有人注意到她行走時微微傾斜的身子,以及听到夏天擎叫她的名字,因此開始有不少百姓低聲交談,說她就是樊秉寬的掌上明珠,果真如傳言是名傾國傾城的天生麗人。
然而,也因樊秉寬的勢力與種種作為,不少百姓看樊芷瑜的眼神就變了,有的不敢多看,有的畏懼,但也有鄙視的。
在這些目光下,樊芷瑜有種寸步難行之感,原本一些有興趣看看的店家也沒了興致,她抬頭看著一直放慢步伐與她並行的夏天擎,「我想回去了。」
他蹙眉,「你才出來一會兒……」
「下次吧,別再這麼勞師動眾,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難。」她一臉認真的說。
夏天擎目光迅速的掃過四周,除了隨行的丫鬟小廝近六名,養父還另外派了暗衛隨時警戒,他的目光回到她美麗的臉上,「你以後還要出來?」
她微微一笑,「對。」
他真的迷惑了,依他對她的了解,就這些目光,她應該不會想再出門才對。而這雙璀亮眼眸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抹他形容不出的慧黠與堅定,像是看透了什麼。
兩人四目相交,一個是俊美無儔的挺拔男子,一個是嬌小縴細美如天仙的少女,這畫面太美,四周很多人忍不住佇足凝望。
紀香跟蘇玉偷偷交換一下詫異的目光,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能直視少爺這麼久,她總是羞怯低頭。
「我們回去吧。」夏天擎突然開了口。
不久,一行人再度坐上馬車,返回樊府。
燈火通明的書齋里,香爐上燃起裊裊白煙,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沉香味。
夏天擎坐在桌前,難得的對桌上攤開的卷宗視而不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樊芷瑜那雙璀亮黑眸不時的在腦海里盤旋。他們在馬車內時兩人也不再交談,她坐得遠遠的,拉起窗簾專心的看著窗外街景,直至下了馬車。
到了午膳兩人同桌吃飯,過往她一定顧不得吃,時不時的偷偷看著他,但今天她卻專注的用餐,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寥寥可數。
晚膳時養父在外用餐,她也差了丫鬟來說她想一人在西晴院吃。
齊江邊磨墨邊看著主子,桌旁還放著他剛沏上的香醇好茶,微微冒著煙,他看了一眼後,目光繼續往另一邊滿滿的書櫃看過去,沒看到雪兒。
他始終搞不清楚那個小東西是怎麼進到書齋的?明明他進來時,還會特意在屋內巡了一遍,再將門嚴實的關上,但一連幾天了,那小東西就是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屋里!
「咚」地一聲,一團毛茸茸的白球撞到桌腳,發出異響。
齊江臉色丕變,想也沒想的放下墨條往聲音處看去,一見到那團小白球,他倒抽了口涼氣,顫抖著手指著,「少、少爺……雪兒它又來了,我說了吧,它是突然出現的。」
夏天擎因他那驚嚇的拔高音量回了神,「別多心了,你剛剛端了熱茶,許是那會兒就跑進來了。」他邊說邊走到雪兒旁邊,彎要抱起它,沒想到它又往門口跑,用狗爪撓撓門板。
他走到門邊,彎子一把將它撈起抱到懷中後,走回長桌坐下。
此時是亥時,變身為雪兒的樊芷瑜無言的趴著看看他,再探出頭看看頗高的地面,最後又抬頭看看夏天擎。真是的,干麼不開門讓她離開就好?這麼高,她哪敢往下跳?
夏天擎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但只要思及樊芷瑜對他的態度轉變,他就變得煩躁,他想起她在亭台下以手指輕輕搔癢雪兒的畫面,不由自主的,他的手掌也緩緩往下,輕輕揉著雪兒的小肚子。
吧什麼?干什麼?他的手放哪兒啊?她都四肢開開的露肚子了!
「汪汪汪——汪汪汪——」
她窘得臉兒發燙,掙扎著想起身,偏偏不知怎麼回事,他這動作讓她渾身酥麻,舒服的一直想闔上眼楮,沒力氣起身啊。
夏天擎瞧它昏昏欲睡,終于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難怪有人說養只寵物會讓人心情變好,他放開手,見它又平躺好一會兒才扭著短短身軀起身。
熒熒燭火下,小家伙圓圓的眼楮發亮煞是可愛,見他看著它,突然又別過小腦袋像在生氣,身子微微伏低,毛發直豎。
樊芷瑜生氣啊,雖然變身成狗,她也不想讓他模來模去的,雖然,那樣真的很舒服。
驀地,夏天擎神色一凜,看向還在糾結雪兒是突然出現的齊江,「你去廚房拿個木碗盛點水,再找顆小家伙玩的木球來。」
齊江點點頭,又蹙眉看了被主子放在桌上的雪兒一眼,這才步出書房。
房門甫關上,一條黑影倏地從窗外掠了進來,一在桌前站定就見桌上那只巴掌大的小女乃狗立即拱起背,像是叫囂似的朝他輕汪一聲,再對他齜牙。
這人是誰?他又想做什麼?樊芷瑜擔心的看向仍坐著不動的夏天擎。
「少主,這是?」黑衣人微微一怔,他多次擺平廖博均那老家伙安排在院子四周盯梢的暗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屋向少主報告事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