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著他不過是因為他還有點用處,但如果他想欺負到他護著的人的頭上,他馬上就會變成沒用的東西了。
說實在話,毅王、靖安侯府,甚至是皇上,他都已經不在意了,經歷了一次像是死而復生的過程,他知道人都是一樣的,即使他上輩子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又如何?背叛他的、離開他的,甚至恐懼他的人很多,可是當他過世後,會有多少人真心為他流下一滴淚?
他想不起來,或許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吧。
作為臣子,他夠孤,孤得明明就站在百官的最高位,卻沒有任何結黨成派的可能。
可作為一個普通的男人,曾經放在心上的人背離了他,家人也放棄了他,而所謂的妻子只是家族聯姻的工具,沒有感情,甚至為了娘家還在背後捅了他一刀,讓他差點因為她的背叛而失去所有。
比起他有的,上輩子他失去的似乎更多。
幸好這輩子的情況大大不同了,而且他一點也不後悔,反倒覺得滿足,因為閔雪瀅的出現足以抵銷許多他上輩子的缺憾。
如果他不曾重生,或許就不會知道原來世界上真有一個那樣可心的人,能夠教你痴、讓你笑,讓你即使只是想著她,都有一股甜味沁在心頭。
他無比感謝老天爺讓他擁有重生的機會,讓他還能有機會彌補這一切。
她不知道他曾是害死她的劊子手,當她因為陷入昏迷而無法逃出那片火海的時候,是他站在外面冷眼看著,那時候的他甚至慶幸著不知名的幕後黑手終于少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然而這一世,偶爾午夜夢回,他還會因為想起那一幕而被嚇醒,全身發冷,他無法想像她變成上輩子的那副模樣,一團焦黑看不出原貌,是他永遠都無法忘懷的惡夢源頭。
可是他也很慶幸,這個秘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自從聖旨一下,閔家就處于淒風苦雨的氣氛里,雖然閔雪瀅覺得跟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關系,可是為了避免觸動文氏母女倆敏感的神經,她能避則避,但還是有踫面的時候。
例如靳熹凡送東西來給她的時候,雖然兩個人已經有了名義上的婚約,可是六禮並沒有走完,加上閔清揚現在對于他們的來往交流更加嚴格管控,所以每一樣東西都必須從前頭進來,再讓總管通知她來拿。
這是要確定他們沒有私相授受的可能。閔清揚如是說,也這麼交代著大總管。
可這一日閔雪瀅往前頭去,卻不是因為靳熹凡送了禮過來,而是因為他跟父親說好了,要護送她一起去道觀里祈福。
距離也不遠,就在城內,而且大總管也配了人手跟著,不是孤男寡女,未婚夫妻這樣的出行還是被允許的。
只是當閔雪瀅急忙到了前門,看見表情陰暗的閔雪蓮也站在那里看著她時,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很快樂吧?比起我要去做那個什麼丹女,你心里一定很高興吧?」閔雪蓮冷冷地說道,模樣是遭受嚴重打擊後的冷靜。
閔雪瀅不知道她跑來問她這些是什麼意思,說高興是沒有,自己也沒惡劣到那種程度,說不高興她自己又覺得假,想了想,她還是什麼都不說,打算直接繞過她出門去。
「你為什麼不說話?喔,我知道了,你現在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屑和我這樣的人說話,因為你已經有了疼你的爹爹,還有一個體面的良人,和我這樣的人自然是不匹配的,我怎麼配和閔家的嫡長女說話呢!呵!」
閔雪瀅覺得她應該是瘋了,一會兒冷靜,一會兒又這樣諷刺人,而且她那陰冷的眸光實在讓人不舒服,她還是保持沉默,因為要是又刺激到她,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
閔雪瀅加快腳步走了出去,兩個丫鬟在後頭跟著,出了門,分紫不自覺回頭看一眼,發現二小姐還站在原地,一臉陰森的看著她們,忍不住一個哆嗦,連忙又轉過頭,輕拍著胸口。「哎呀!二小姐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真是嚇死我了!」
她的聲音雖小,可是還是讓耳尖的閔雪瀅听見了。「這樣有什麼好嚇人的,她頂多就是說說狠話而已,要不然如果她往外傳我是鬼女什麼的,包準更嚇人的事都有。」
她推測出自己上輩子的下場是閔雪蓮引起的開端後,對于發生在閔雪蓮身上的所有事情,她就沒辦法抱持著同情。
「什麼鬼女?誰說你是鬼女了?」
靳熹凡遲遲沒見到她們,頂著閔家大總管監視的眼神,硬是從門外一路走到門里站著等人,卻沒想到就在他準備笑著接了她一起出門的時候,听到了不應該听見的那兩個字。
閔雪瀅抬頭,看他臉色肅穆的站在面前,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緊張?
她是對生活上還有人際關系顯得遲鈍,可是不代表在提到有關于她的問題的時候,她也一樣的遲鈍。
第8章(2)
原紫和分紫剛剛也听到自家大小姐說的話,以為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卻沒想到未來的姑爺反應這麼大。
原紫急著出來打圓場,討好的笑道︰「靳公子,沒什麼,只是我們大小姐開開玩笑……」
讀書人總愛說「不語怪力亂神」,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愛听自家大小姐說這些。
「這哪里是能夠開玩笑的!」靳熹凡一說完,發現兩個丫鬟都被嚇到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嚴厲,連忙又緩了緩,對著閔雪瀅提醒道︰「以後可別再亂說了,這樣的話對誰都不好,就怕有心人听了去,容易造成麻煩。」
同時間,窩在閔雪瀅屋子里的黑貓,眼神沉沉的看向大門的方向,它神色嚴肅,在嘴里默念了一句話,下一瞬,閔雪瀅就跟著月兌口而出——「怕什麼?難道有人會以為我真的是鬼女,就把我燒了不成?」
說完,她自己也傻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可是她現在沒有心思探究,她定定地看著靳熹凡臉色大變,眼里有著無法掩飾的惶恐。
一個冷靜得曾經讓她誤以為他根本就沒有第二號表情的男人,居然也會有害怕惶恐,甚至愧疚的時候?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腦海中出現一行快速奔跑的跑馬燈——我的男人居然也是重生的?所以他又接近我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要再次殺了我嗎?
比起閔雪瀅荒誕不經的腦中跑馬燈,靳熹凡則是驚慌和不可置信,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很快就冷靜下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受到的沖擊完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閔雪瀅和靳熹凡都不是情緒外顯的人,所以即使這麼一句奇怪的話讓兩個人瞬間識破了對方最大的秘密,他們依然平靜的上了馬車,按照原定計劃前往明德觀。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甚至心中閃過很多念頭,可他最害怕的是,既然她知道上輩子她是被燒死的,那她知道下令的人是誰嗎?
她有了上輩子的記憶,還會對罪無可赦的他展露微笑嗎?
他沉痛的閉上眼,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他想要將腦子放空,可是越是這麼想,那些他以為都已經放下的記憶又一個個浮現。
有恨著他的面孔、有背叛他的背影,有許多他根本記不清的人從他身邊離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最後,那些人的臉全都變成了閔雪瀅那張圓潤稚氣的臉龐,但她冷冷地望著他,眼里再也沒有絲毫暖意,讓他光用想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