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版?那不是跟太後一樣嗎?」
龍天運終于從那背影抽回目光,落在劉耶蒼老的面上。他譏諷笑道︰「要不要賭,她會不會成為太後第這話里話外不對勁!劉耶下意識又看了一眼那個女人。那女人正因听見解說者說了什麼而露出笑來。
他轉向陛下正要說什麼,見到陛下直盯著寺里,往側走了兩步。
那個角度可以看見無鹽女的笑容。
劉耶心神大驚。「陛……爺,你要讓她入宮?」
龍天運轉頭看著他,淡淡說道︰「如何入宮?」
「太後那里……」
「你先把太後以及康王殺了再說吧。喔,順道把外戚一並解決了,我會感激你的。」
「奴婢不敢!」他嚇到連忙要跪下。
龍天運毫不憐惜地推他到門後,面色隱怒道︰「做什麼?在這里下跪?!讓人知道我是誰?!」
「奴婢不敢……」
「這不敢那也不敢,就敢藉著預言之名來左右我?!你到底是哪里生出的天大膽子!劉耶,認清楚她的臉!馮無鹽就是我的女人,你要敢動她,你沒有後代我就從你認識的人開始殺起,哪怕到最後,只跟你說過一句話、只看過你一眼的,都殺!我要讓天下人知道你背負了多少罪孽!竟敢連我的孩子也想毀去嗎!嗯?劉耶?」
劉耶臉色大變,實在變得不能再變,青青白白又紅又黑。他先是驚愕皇上殺氣如此可怕,後來再听到龍子出現,他都快昏厥過去了。
「她……她有……有……」
龍天運挑起眉,不予置評。
事實上,沒有。
鐘憐鉅細靡遺地把每一件事都稟報了,包括連這兩天她癸水來了都說,讓他還真是……都不知道該說鐘憐夠忠心,還是心頭帶著那麼點失望。
或許,現時她還不適合有孕,他想。
劉耶垂頭想了一陣,啞聲說道︰「陛下可曾想過‘得帝而毀’另有其意?大晉歷代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例子比比皆是,開國主因以江山為重而開啟金璧一朝,如今陛下卻為了一個女人而舍棄江山,如何對得起開國主、對得起列祖列宗?」
良久,龍天運沒有回應。
劉耶忍不住抬頭看去,對上那雙沒有熱度、近乎看死人的目光,無法控制地連退,直到背抵住牆無法再退後。
「朕記得,你跟在父皇身邊多年,一心一意地做事,從無大錯。父皇看中了你的忠心,要你等太子登基後跟著他幾年再還鄉。」那聲音雖平平漠淡,卻隱含著一絲冰冷,「朕十二歲離京,與你接觸不多,卻也知道你的一片赤誠之心。劉耶,若不是你的忠心,朕不會在此跟你多費唇舌。一個底下人,是要有度的,你要越過那個度,再忠心對朕也沒有意義了。朕一點兒也不介意替你的腦袋轉個彎,讓你看清楚此時局面。」
劉耶囁嚅,似是要說話。
「你要說,你不怕死嗎?為了朕,你可以拖所有人下水也值得,是嗎?」、龍天運輕輕笑了,笑聲冷意入骨髓,「由此可見,你在宮里多年,蓄積了許多勢力,才能夠讓一個奴才有這種想法啊。」、「老奴……不敢……」
喜子繞了一大避開馮無鹽,才回到門外,看見龍天運正與劉公公說話,不由得緩下腳步。
「你還沒有發現嗎?」龍天運表情播播,上前一步,杜絕了劉耶所有逃生的路線,依舊以播然到令人悚栗的口吻道︰「金璧之後,至今只有一個太監擁有宮中八方勢力,那是因為,開國主肯給。父皇念你忠心,讓你留著你的勢力,等太子登基後好幫上一幫。你以為朕直通晉城的目的在哪?是來掃尾的啊。不論將來帝位是朕或康王的,都不想有個人隨時以忠義為名干預金璧之事。」
「陛陛……」劉耶全身衣裳已濕透,聲音微微顫著。
龍天運盯著他看,忽然問道︰「你怕朕?朕在好聲好氣跟你講理,你怕什麼?」
「陛陛……帝王氣勢,世上有誰能不怕?無論是誰,都只能跪在陛下面前,老奴……老奴……」
龍天運聞言靜了一瞬,而後眼底露出些許的煩躁。他模上玉扳指,不耐煩道︰「朕有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听麼?」也不管對方有沒有應聲,繼續說︰「開國主是唯一看完龍運史的人,他卻讓這本龍運史留到後世。劉耶,你不認為疑點重重嗎?他大可燒了,先皇就不會知道太子顯龍七日死,朕也不會在太子死時留在宮中,而是直接出海了︰也許會因皇位而造成短暫的動蕩,但最後不管是康王也好,其他皇子也好,都能在如今的金璧一朝里穩定登基。無論誰登基,都絕不會是朕。」他靜了一會兒,讓劉耶吸收後,才又道︰「你想想,寫預言的神棍不就是看見了未來而留下預言嗎?他到底看見了什麼未來?看見太後跟你偷窺了預言,看見朕被逼到出來找你,看到若沒有你跟太後的偷窺,朕一世都不會遇上馮無鹽?只要他們不留下預言,神棍看見的就是另一種未來。那,你說,開國主跟那神棍到底是為了什麼要留下預言?」
「等、等等,陛下,讓老奴緩緩、緩緩……」他有點混亂……
「腦子不好使沒關系,不要破壞金璧的龍運,否則你就是金璧的罪人。朕,言盡于此,你心里要有準備了。」語畢,他轉身入寺。
此時,馮無鹽已去寺里其它地點看石刻。他抬起頭看著開國主的石刻,不知是不是這些石壁年代太久遠,竟有沁寒的空氣撲面而來,彷佛帶來了亡者的氣息。
即使死了也要干擾未來的人,往深胡思亂想了就是開國主可怕的連環計,他想。可惜,他不打算往深想去。
龍天運收回目光,瞥向跟在身後的喜子。「瞧你們說得開心,嗯?」
喜子還有些恍惚,下意識接道︰「馮姑娘提到她有十幾個姊妹,馮夫人是正房,她排行十二。」身為底下人,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主子臉色說話。
主子想要什麼、想听什麼,主子不必說完全,他自動補上。
龍天運聞言,本是播播的臉色有些訝異。「就這些?」
喜子想了下,又道︰「她說她前世必是晉人老爺,多妻多妾,今生才會是這性子。」
這一次龍天運面上明顯出現了疑惑。
喜子實在忍不住,輕聲問道︰「爺,您說的異想天開想法是真的嗎?奴婢是說,開國主留下預言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其實他想問的是,他听過有預言,卻從來不知道預言里說什麼,而顯然,陛下一直瞞著他。這表示,他還不值得信賴嗎?這讓他感到心慌。
「假的。」龍天運漫不經心地答著。
「什麼?」
龍天運嗤笑一聲。「開國主留下預言的真正目的是什麼,誰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庸人自擾。我說的,只不過是給劉耶最後的保命符。」
喜子怔住。他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璧人是天生高大的,但這並不是他覺得陛下高高在上的原因,而是身為皇子的氣度與帝王的積威讓人感到可怕的距離。「保命符?」他的思考跟不上陛下的。
「他若不願听,一意孤行,我留他也沒意思了。」他看著喜子,「你也是,喜子。我身邊的人,聰不聰明無所謂,听不听話、扯不扯後腿才是我在意的。」
「奴婢一向是听話的。」也是聰明的,他在心里強調,「只是……陛下,預言……預言里有提到馮姑娘嗎?」
龍天運看著他。
喜子脹紅臉。「奴婢不是有意追問,而是怕在馮姑娘面前說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