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
她循聲看去,一名女子倒了一碗水送到她面前。這女子高姚而身瘦,眼眉略深,嘴角微寬,卻是好看,是璧人混血?
「奴婢鐘憐。姑娘睡了許久,口渴了吧,喝口水,喝完了……」她話還沒有說完,就听見外頭有人輕敲著。
「鐘憐,藥來了。」那聲音低而細。
鐘憐朝她笑了笑,轉身去開門,接過藥盅。
馮無鹽與門口的美貌少年對上眼,對方剎那間滿面驚愕,隨即她听見那少年神魂不太定地說「必定要喝進去」什麼的……然後門就關上了。
那個美貌少年太眼熟……跟在那個璧人身邊,所以說,昨晚不是夢,全都是真實的?
她的嘴角泄露出苦澀,而後迅速消失。
鐘憐當作沒有看見,跪在床邊地上,呈上藥盅,委婉地說道︰「這藥是預防萬一的,姑娘喝了不會對身體有絲毫害處的。」
馮無鹽看她一眼,面無表情道︰「他是你主子還是你的男人?」
鐘憐垂下眼,柔聲道︰「爺是主子,奴婢是專程侍候姑娘的。」
「侍候我?我何德何能。要是有意娶我,也不會給這藥了,是不?你主子成親了沒?」
「尚未。」鐘憐補充道︰「我家主子身分尊貴,便是要成親,也會是門當戶對或者「或者有足夠的美貌可以吹噓?」她接道,見鐘憐一臉驚訝,她嘴角微撇,盡量和氣道︰「我不是諷刺。吹噓沒有什麼不好,人總是要有一兩件事情可以掛上嘴皮子一輩子的。」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掩嘴咳了咳,在鐘憐持續的吃驚中接過藥盅。
她非但沒有喝,還放到一旁,再主動索取先前的溫水,慢吞吞喝著。
扁是一碗溫水,她大概可以猜出那個璧人的身分並不差,至少,夠富裕︰人要富裕後才有機會想到修正自己的生活方式。再看看鐘憐舉止間帶的文雅氣質,不難想像那個璧人的家底可能混著幾分晉人世家,畢竟像瑪家這種只貪富,其它都貪不了的,是萬萬不可能培養出這種婢子來的。
等到喉口啞氣都沖散後,她沉默一會兒才道︰「要我喝下這碗藥也可以,請你家主人過來吧。」
鐘憐仍然柔聲道︰「姑娘,這藥喝了對你也有好處,還是喝了吧。」
馮無鹽看著她。
鐘憐沉默半晌後,說道︰「奴婢去問問看。」語畢,她恭敬地退出這間小房間。
馮無鹽盯著那扇關得妥善的門,嘴角泛起諷刺的笑。這藥想逼她喝,是嫌她不夠格懷那個璧人的孩子她當然知道,不過怎麼就沒人想她願不願意生呢?她不想。
她目光又落在四處。床上鋪著大紅氈、精細的繡花被,昨晚的一切全都換了新。床旁尚有紫檀木櫃,上頭刻有精雕雲龍,以及……她微微訝異,伸手踫了下櫃上的不規則木頭。是木頭吧?它在發光呢。
她又轉頭掃過一,果然房里沒有任何的燈,那就是靠它照明?哪來的?她居然前所未聞。
她拉過被角,一覆住木頭,房里就暗上許多。也不知道這木頭是從天涯海角的哪弄來……一想到那璧人,她又低頭看自己穿妥的底衣,拉開領子,肌膚上有著紅印子……那璧人的力道不小,還是每個男人都是如此?
雖然回憶只是斷續幾個畫面,但那些畫面里都是她主動,她不相信自己只會一味承受,所以只要現在她身體有多酸痛,他也就有同樣的酸痛?
這樣的可能性,讓她心情大好起來。
她瞥見全新的衣裳擺在一旁,在還沒有人來之前,她扯過來,胳膊隱隱作痛讓她無法穿得很妥當。這衣裳素黑而保守,她心里多少有了點安全感。
木頭旁是一面水銀透明鏡子,能夠將人照清楚。她有幸看過一次,大多是權貴收藏,這璧人的財力真不可小覷。她微微側過身,讓鏡子里的一角正好映入自己。
看起來氣色很好,只是眼眉尚帶點困意。小時候她不大在乎長相的,覺得自己還滿可愛,是後來姊妹間有了比較,家里開始有了碎嘴,她才知道原來她這叫不算好看,至少,是不合京師的美感。
久了,對自己的美丑好像也無感了,就是耳邊直有人嫌著。五官就是那個樣,十六是美,可是,再美的人不也要吃喝拉撒睡嗎?
她將長發撩到肩後,回憶昨晚她上了船,被人幫忙換了衣服……沒有多久就跟那個璧人滾上床。她沉思著前後因果,輕輕模著胳膊上的傷布。受了這樣的傷會刺激嗎?怎麼現在她只有冷靜卻激不起上的任何反應了?
她又想起,昨日十六還提到璧人在這方面的勇猛……坦白說,是有點難受,她該慶幸記憶沒有那麼全?
船輕微的晃動讓她昏昏欲睡,也讓她認知到自己還在船上。她的身子很想再撲進自己的床上睡個一天兩天的。她這種自認體力還不錯的都還如此,忽然開始同情起那些嫁給璧人的姑娘們。
難怪璧人剛人中原時,」是習慣一夫一妻,直到後來被同化了,一夫一妻多妾也開始有了。原來不是被同化,而是晉女都承受不了吧。
她無法控制地漸漸闔上眼,突地听見門嘻噠一聲,她又迅速睜開眸,防備地盯著被打開的門口。
出現在門口的,是那個美貌少年。
他一進來,抬眼就與女人對上目光,心里微感錯愕。這女人沒有梨花帶雨、一臉委屈,反而用令人不舒服的眼光在打量他。這眼神有點熟悉,似在哪里看過……也許是自己多想了,這種好像在看不入流的眼神,依他現今的地位,誰敢?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盅藥上,溫聲道︰「姑娘,這藥涼了就沒有用了,還是盡快喝吧。昨晚的事實在是一場誤會,誰都不想,是不是?」
「誤會?」
喜子語氣帶點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不以為然。「我家主子絕非強取豪奪之輩,這艘船是我家主子的,現在是你出現在這艘船上,而非我們出現在你家中。事已至此,船也已經出航,我瞧就這麼辦,這半年你就留在船上,它日回京良田宅院自會過到你名下,當是這場無心之過的彌補。」
馮無鹽嘴角彎了彎。「真巧呢,我也正想見你家主子,看看是要如何賠償——」
喜子聞言蹙眉,打斷她道︰「姑娘,說得坦白點,我家主人的身分尊貴,斷然不可能收你為妻妾。這也不是市場買賣,所以我不會存心跟你殺價,」說至此處,他的臉色露出幾不可見的輕視,「想來姑娘也知道,你並非奇貨可居之輩,可不要得寸進尺,還是把藥喝了好。」
馮無鹽看似好脾氣,耐心說道︰「我說過,請你家主人過來,或許我會喝了這碗藥。」
他臉色流露鄙夷,卷了卷袖子,往她走來。在他的想法里,事有緩急先後,先喂了藥再說。會無名無分先懷了龍子,那真的只有前朝才有,他絕不會讓陛下在這種事上成為金璧第一個皇帝。怎麼這麼難搞定?他預想這個晉女會哭哭啼啼、半推半就,但他們也不會虧待她,良田宅院都挪出最好的,最多回京後再請人多多關照,他相信就算她因此失去與人結白首的機會,一世安定富裕的生活定會遠勝過其他婦人︰像他,不也是不會成親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他看著這長得不美的姑娘下了地,心里有點疑惑。她個頭嬌小,膚色也不夠白,她穩了穩身子後,往他走來。
在他一頭霧水並且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她一腳踹向他的肚月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