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小,那個打小就老氣橫秋的叉著腰、指著他鼻頭罵的小丫頭。
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後會有什麼出息?難道你要繼承你家的醫館,當個行醫救世的大夫?!
清脆稚女敕的嗓音猶在耳際,像一道響雷打醒了孫子逸,自視甚高的他以為才識過人,文章如龍游走,下筆神速,在他那個年紀得個童生已經很了不起,很多人連童生試都過不了。
可是在她眼里卻是文不成文,滿篇浮夸,詞藻華麗卻未切入重點,字寫得好,可是浮躁,有點過于修飾,他還六體不動,只會死讀書,哪天遇到事,弱質書生如何保家護園,捍衛一家老小?
她的話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他從不知道在她心里他是這麼沒用的一個人,同時也是警醒,告知他不能再懦弱無能,即使做不到文能安邦,至少要能守住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心愛之人絕對不能被人奪走。
適逢三伯公推薦他到南山書院就讀,這是一個契機,他不想放過,雖然很不舍,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背起行囊,遠赴京城,拋下桐城令他念念不忘的人與事。
到了南山書院後,他才明白什麼叫井底之蛙,桐城縣的童生算什麼,在這里就讀的學子幾乎人人具有秀才功名,還有考上舉人的學生仍一心向學,追求更高深的學問。
他就如同一滴水滴入大海里,很快就被淹沒了,微不足道,他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強跟得上夫子教的進度,順利在一年後取得秀才資格,不至于落于人後。
值得一說的是,他在京城近郊遇到行事瘋癲的男子,使得一手劍法出神入化,能夠一劍挽出百朵劍花。
後來他知道那不是瘋癲,而是狂狷,太過自信劍法的精妙,狂放不羈的性子不受拘束,獨來獨往傲立于人世間,最不耐煩的便是世俗禮數,他是男子唯一肯收的徒弟。
男子名叫龍劍天,出自天山派,與蕭南祈的師父同出一脈,但是龍劍天的武功自成一格,自創出比天山劍法更高深的劍式,他將畢生所學傳給僅有的徒弟孫子逸。
那一日被追殺並非技不如人,而是他己身中奇毒,身為仁恩堂的大少爺,他的醫術並不差,他及時找到解毒藥草服下,只是體內的毒性解得慢,又同時面對七名高手,他力有未逮,出劍無力,這才會受這麼重的傷。
當時他都絕望了,以為死定了,沒想到危急之際,憑空出現三支飛箭,正中敵人眉心,他自己都有些傻住了,不敢相信真有人出手相救,他覺得像在作夢,會不會其實他已經死了?
慶幸之余又有些後怕,原來他離死亡那麼近,如果那幾支箭再遲上兩個呼息射過來,他已是一個死人。
而當他看到那張變化不大卻更為明艷的小臉,他驚喜得說不出話來,也放心地在她面前昏了過去。
「誰跟你感情好,不要隨便敗壞我的名節。你放手,不要拉著我,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他都不害臊嗎?光天化日下欺負一名小女子,真當衙門是他家開的,目無法紀。
「不放,我請你吃飯。」孫子逸一下子像回到六年前那件事還沒發生前的如風少年,急切切的眼中只有一人。
他就是因為太喜歡她了,喜歡到不肯放手,所以他才無法忍受李亞男是李茂生的佷女,想到他們以後不能再在一起了,對自己生氣的他便將她推下水,他想這也算報了仇吧,他可以不用那麼討厭她。
怎料事情有了偏差,讓兩家的仇結得更深,李家大門不再為他而開,他也無顏上門,一段萌芽的少年情意硬生生被掐斷,還是他自作自受,把好不容易接受他的李亞男推開。
如今想要再虜獲佳人芳心,那是難上加難,心結己種下,要解太難,他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承受。
「我不餓……」話音方落,李亞男的肚子就很不配合地咕嚕咕嚕的叫了,她氣惱腸胃的老實,讓她當場失了面子,抬頭一看天色,這才發現過午了,早膳未食的她,一忙起來連午餐也給忘了。
接著她轉念一想,人是鐵,飯是鋼,有人請客何樂不為,她還矯情個什麼勁?于是她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孫子逸領著李亞男來到來味樓,老實說,這里幾乎可以算是她的另一間鋪子,伙計、掌櫃的她都很熟,幾道主菜的料理方式還是她提供給夏和若的,來味樓能有如今座無虛席的盛況,她可是幕後大功臣。
只是沒分紅可拿,她是私底下告訴夏和若做法,夏和若做了再把菜譜給她爹,夏老板喜獲至寶的叫大廚開工,一推出就大受歡迎,讓本來想關門的來味樓擴充了一倍有余。
「想吃什麼盡量點,別跟我客氣,咱們是什麼關系,不怕你吃,就怕你跟我見外。」孫子逸毫不在意旁人知曉鬧僵的孫、李兩家又恢復往來,還大剌剌地將人家姑娘拉進豪華的大包廂里。
這些年李亞男為了當鋪生意,常與許多店家走動密切,她目前的身分是李家當鋪的小東家,所以和男人出入飯館酒肆是常有的事,談生意嘛,在所難免,而且桐城的民風不若京城嚴謹,姑娘家三五成群的游街並不稀奇,其中若夾雜著一、兩名男子也不會引起非議,因此兩人同行並未太受關注。
倒是孫子逸有些失望,他都招搖餅市的攜女同游了,怎麼沒有衛道人士跳出來指責他們傷風敗俗,他好順理成章地讓兩人的名字牽扯不清。
李亞男難得這麼听他的話,點了好多道菜,伙計一離開,她馬上不客氣的問道︰「你什麼時候要回京?」桐城多了一個他,味道都不香了。
他表情一黑,氣到想掐死她。「不去了,我年紀不小了,要回來接掌家業。」
她眉頭一顰。「你讀那麼多書卻回來當大夫?」不會大材小用了嗎?在京城的機會不是更多?
人人都想當官,當大官,還是油水多多的高官,孫家一心栽培他,特意送他到南山書院讀書,不就希望家里多個官兒,讓不入流的商家擠入官宦人家,大為改善門楣。
「誰說接掌家業就一定要當大夫,別忘了我家也有藥材買賣,醫藥不分家,坐堂的大夫領的是診金,真正賺錢的是藥材,大夫開方法抓藥,一帖藥可貴可賤,全憑藥材的好壞。」他管的是人和大宗的銀錢,看診倒在其次。
「所以你負責的是藥材的采買和進出貨?」好的藥材價格昂貴,日常所用的藥材雖低廉,但架不住量多,這一進一出之間的學問甚多,若是談到好價錢,其中的收益甚豐,她也想過要做藥材生意,但是一沒門路,二不懂藥材,買到假藥得不償失,只好作罷。
「還不確定,我要先看看家里的情況再做決定。」仁恩堂不是他一個人的,他要接手還有點困難。
李亞男幸災樂禍的笑道︰「不容易呀,孫大少爺,目前采買這一塊好像在令弟手中,想從他口中奪食,你要有被咬的準備,幸好你們仁恩堂的藥最多,多備一些以防不時之需。」
孫子逸的弟弟叫孫少逸,只比他小三個月,是梅姨娘所出,孫少逸對孫家的財產很有野心,既學醫,也懂得看帳,每個月初一、十五免費義診,為自個兒博得不少好名聲。
這些年他不在桐城,他的名字漸漸從百姓們的記憶中播去,反倒是孫少逸取代他在孫家的地位,外人都以為他才是大少爺。
如今他回來了,孫少逸就緊張了,庶出的就是庶出,不夠名正言順,嫡子正統一出現,他便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