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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天黑得特別快,路燈還沒亮,韋倩琳在前一個路口下了車,拐進小巷,在偏暗的天色中一路快走回家。
遠遠的,對向也有一道修長的人影朝她走過來……她放慢步伐,與那人漸漸靠近,縮短到差不多半輛車的距離,只見那男人高舉手臂——
「嘿,看我帶什麼來給你。」陳兆緯晃動手中的袋子,得意的宣布。「兩大包‘倪家’手工水餃,是我特地上網去訂的,還等了大半個月,算是補償你上次那一點不夠塞牙縫的分量嘍。」
她望著好友高傲的表情、溫暖的心意,一路忍到這里的淚水,再也憋不住地涌現,迅速佔滿眼眶。
「哇,有沒有這麼感動!」他嚇了一跳,原以她會高興得大笑。
她直接撲進他懷里哭,放任眼淚胡亂奔流,沾濕他的衣服也在所不惜。
「發生什麼事了?」他擔心地拍拍她,沒看她這麼失控過。
她搖頭,忙著哭,沒空說明,也不想說話,只想把心里的委屈流光,暫時靠著這個肩膀尋求一點友情的溫暖,驅散那股凍透她心的寒氣……
「哭可以,不準擤鼻涕,很惡心。」他皺著眉頭,是看在交情不錯才沒把她推開,這件名牌大衣有多貴她知道嗎?
她听了討厭,額頭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干麼拿我出氣,有種就回頭踹他幾腳啊。」
「……?」她惑然抬頭。
他揚揚下巴。「是他吧?」後方走來一個外型挺拔,表情很臭的男人,遠遠的就用一雙「粗殘」的目光死瞪著他,顯然就是惹她大哭的凶手。
他就知道,能害她哭成這樣的絕不可能是這兩包水餃——不對,它們和凶手系出同門,也算幫凶!
「我不想見他。」她回頭看了一眼,一溜煙地跑進住家大樓。
陳兆緯抽出手帕,朝她哭過的痕跡擦了擦。「殺人犯」剛好走到他身前,怒形于色地看著那塊深色水漬,仿佛想在那兒打個洞。
「你是誰?」倪光爵語氣不善地質問。她居然會抱著這個男子哭泣,而他又正站在她家樓下,顯示他們的關系很要好。
陳兆緯收起手帕,朝倪光爵上下打量一遍,抬高下巴看著這個比他高上幾公分的男人。
「混蛋。」
「什麼?」這男人竟然一開口就罵人!
「我是一個明知道倩琳可能會受傷,還勸她勇往直前,繼續回去待在某個沒血沒淚無感失良的腦殘男人身邊上班的混蛋朋友。」陳兆緯面不改色地數落了一串,真氣自己勸錯了她,毀了這件大衣也沒話說,最後還很故意地笑問︰「你又是哪位?」
「倪光爵,她的老板。」他一臉吃癟,不難听出對方的存心挖苦,但也看出這男子似乎是個很替她著想的朋友,還勸過她回去上班,所以即使心里不快,他也不好表現得太不客氣。
「哦!原來閣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百聞不如一見、沒血沒淚無感失良的腦殘患者。」陳兆緯倒沒他的顧慮,完全不嫌繞口地重復這一長串「尊稱」,笑容諷刺得更燦爛了。
倪光爵沒搭腔,凜著臉往大樓走。
「站住!」陳兆緯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前。「如果你是嫌她這幾年還不夠傷心,想害她哭得更慘才追到這里來,那麼由我上去勸她死心就夠了,不勞你費神。」斯文的臉孔已不見任何戲譫,而是嚴肅悍然,帶點憤慨。
陳兆緯本來以為這家伙不是個隨便的人,沒想到他隨便起來真的不是人!
「……我不是來讓她更難過的。」倪光爵低聲說道,面色有愧。由他人口中听到韋倩琳對自己的用情與受傷,他既心疼又自責,想到她這幾年的默默守望、付出,更懊惱到無地自容。
自從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好感,他這個大半個月就沒有一日能安穩吃睡,尤其見到其他男人多看她幾眼,單是注意到她的亮麗迷人,都令他心頭冒火,很是難受。
何況她看著他與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從交往到預備結婚,甚至他還請她幫忙籌備婚事……那會是多麼椎心刺骨的感受!她究竟是怎樣忍下來,還能不讓他察覺到她的情感?
他嘆口氣,慚愧自己果然遲鈍得像顆石頭。
「這話是以一個老板還是一個男人的身分說的?」陳兆緯盯緊那燮悒郁的眼,衡量著那張黯然負疚的臉孔,要他給個明確的交代。
「我——」
「想清楚再答,不要連累我升級成大混蛋。」再被這家伙拖累一次,他真的要去向她磕頭謝罪,承認自己有眼無珠、眼盲心瞎……那真是天大的恥辱!
「男人。」倪光爵毅然答道,神情堅決。
陳兆緯揚眉一睨,使勁扔出害他手酸的重量——
第9章(1)
門鈴響起,韋倩琳揉掉手中的面紙,走過去探門。
「是我。」陳兆緯朝著門上的貓眼揮揮手。
她吸吸鼻子,打開大門,沒戒心地逕自往客廳走,回過頭——
「你干麼帶他上來?!」他背後居然站著倪光爵!早知道就不幫他開門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出賣她?!
「我以為透過這個人的手,這些水餃的附加價值馬上就增加了。」他指指倪光爵手中拎的大袋子,意有所指地笑著說︰「但記住,是我付的錢。」為善不欲人知,絕非他的風格。
倪光爵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韋倩琳倒是因為他的「多嘴」,一臉窘忿。
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記仇那天吃不飽,拿這件事來消遣她。
「你們聊,我改天再來吃水餃。」
而且還丟下她一個人?!
「欸……」她想阻止他離開,又不想靠近站在前頭的男人……
大門一關,客廳里只剩無言相對的兩個人,他沉著臉不說話,氣氛僵得讓她有些不安,不過想了想……這里可是她家耶!
「總經理來這里有什麼事?」她板起臉,拿出主人家的架勢。
他正環視她的屋子。相識四年,她對他家了若指掌,他卻是頭一次走進這個溫馨雅致的地方,發現里頭有不少花花粉粉的擺飾,襯著滿屋柔和色調,有種可愛的舒適威,顯得相當女性化……廢話!她本來就是女人。
「先把這些水餃拿去冰箱,不然會壞掉。」
她瞅著他,沒好氣地接過那袋讓她現在處境尷尬的水餃,突然覺得陳兆緯這根本是想整她嘛!
「以後你懇吃水餃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請我媽多準備一點。」剛剛在電梯听那男人說她特別愛吃他家的手工水餃,他的心情就像當年第一次接到訂單時的興奮。
「我要吃的東西不必麻煩總經理。如果沒其他事情,我就不送了。」她明著趕人,覺得這種「員工優惠」實在莫名其妙,她不需要也不想看到他。
倪光爵移動腳步,卻沒走向大門,而是朝她靠近,看著那雙紅腫的眼楮和泛紅的鼻頭,說話還有一點鼻音,听得他不舍又內疚。
墨黑眼瞳沉望著她,輕嘆一聲。
「首先,你錯了,我並沒有和那些人一樣,把你當成一個主動爬到床上勾引老板的女秘書。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他誠懇地澄清,這四年來的相處可不是只有時間的累積而已,他對她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與信任。或許曾經在心里遷怒過她那晚的「不反抗」,但真正主動的人是他,又怎能把這責任往她身上推。
尤其在發現她將清白的身子給了自己,他更是羞愧自己的所作所為,氣憤她的不值,那全是因為他知道她這麼做的動機,真的只是愛,傻傻地愛上了他這個不懂她心意,甚至可能完全無法給她任何回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