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大運微微挑眉,看著有過一面之緣的韋招男,沒有任何意外,只是泰然自若的打開藥櫃。
「不用了,我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我知道,你是新上任的衛生所醫生嘛,你沒錢搭車,倒是有錢給雄伯一年的房租,真是慷慨。」她話中有話,笑得略微挑釁。
看來這女人什麼都知道了,沒想到大埔村人口不多,消息倒是傳得快。
眼看謊言被識破,行大運仍是一臉雲淡風輕,沒有絲毫的心虛愧疚。
「雄伯出租的房子讓我很滿意。」他實話實說。
「所以你對我的小發財車不滿意嘍?」
「你的車只限乘兩人,原本就不該超載。」他拿下一罐藥,低頭檢視上頭的保存期限,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更別說你開的價一點也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了,只要是觀光客我一律都開這個價,導覽加車資兩百元算便宜了好不好?」她說得理直氣壯。「不過我不是來爭論這個的,借傘一次五十元,拿來。」她伸出手,把手心攤到他面前,決定開門見山。
「什麼傘?」
「當然是我昨天借你的那把傘,說謊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既然你不是更生人,那就當那把傘是借你的,借傘一次五十元,當然你想要用買的也可以,一百五十元,不二價。」她手伸得更長,一副精明市儈的模樣。
行大運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她竟會要錢要得這麼理直氣壯,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昨天明明是她主動把傘塞到他手中的。
「我以為那把傘是你的愛心。」他轉開藥罐,一邊分神和她抬杠。
「是愛心哪,但前提是你沒說謊。」她笑開了,一點也不在乎他人看法。
錢或許不是萬能,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為了提早還清父親留下的債務,她是當省則省、能賺就賺,就算是一百五十元也很重要。
「我是說謊,但我可沒逼你把雨傘送給我。」確定藥罐內容無誤,他才又把罐蓋旋好。「何況是你‘主動’把傘塞到我手中的。」
韋招男一窒,嘴巴上卻不肯認輸。「那還不是因為你用‘謊話’誤導我。」
「所以你都是這樣?」他勾唇一笑。
「什麼?」
「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他加深笑意,明明是張軒朗英俊的笑臉,卻讓韋招男很火大。
她敢對天發誓,她真的在他眼里看到嘲諷了!
這男人只差沒把「你是白痴嗎」說出口。
雖然氣惱,但她卻強迫自己保持微笑,賺錢這種事只要意志不夠堅定,那就輸了,就好像面對愛殺價的客人,一定要比對方更難纏才能談成生意。
于是她笑意盈盈的跨進領藥室,卻沒注意到門邊有張椅子,更沒注意到那張椅子缺了根椅腳,她的腳尖不過才輕輕掃過,椅子立刻歪倒撞上一旁鐵櫃。
第2章(2)
這個撞擊力其實不大,偏偏鐵櫃上放了一個酒精空瓶,瓶身還斜斜躺在邊緣,鐵櫃這麼一震,便立刻從上頭滾了下來,眼看就要落在她頭上——
「小心!」
行大運眼捷手快,伸手將她拉向自己,在千鈞一發之際,讓她驚險躲過酒精瓶的襲擊,只是酒精空瓶落地後碎裂成好幾塊碎片,其中一片好死不死劃過她在褲管外的白皙腳踝。
「噢!」她低叫一聲,右腳挨疼的縮了下。
雖然這只是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卻依然落入行大運的眼里,身為醫生的本能讓他顧不得滿地碎片,立刻蹲,握住她縴細的腳踝。
「讓我看看。」
「啊,你、你做什麼啦?」她縮著腳,一點也不習慣他的動作。
這輩子她受過不少傷,笑她衰的人不少,但關心的人更多,除了母親會這樣急著察看她傷口外,他還是第一個,明明前一秒她還氣得想找他算賬,但他這種毫不虛假的關心卻讓她怎樣也氣不起來。
這麼懂得做人,莫怪鄉長和雄伯都對他贊不絕口。
「你受傷了。」
「只是小傷,用衛生紙擦一擦就好了。」她咕噥著縮著腳,實在不習慣讓陌生人觸踫自己,雖然沒看到傷口,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來傷口並不大。
是有點疼,但並非無法忍耐,畢竟這種小傷口對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飯。
「就算是小傷也不該輕忽。」見她反抗,他也不堅持馬上檢查傷口,而是起身拉來一把椅子,將她按到椅子上,然後轉身離開領藥室。
她看著他走到對面的注射室,從鐵櫃里翻出新的優碘和棉花棒,知道這男人雖然松開了她的腳,卻不代表已經放棄,她大可以繼續抗議,但他是一片好心,她不該不識好歹,更別說他剛剛還救了她——
他那張嘴是機車了點,但他這個人其實……還不錯啦。
如果他選擇來大埔鄉真的是為了造福鄉里,那麼還真是他們的幸運,但如果他當初離開大醫院是另有隱情……
她往後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窗外麻雀正吱吱喳喳亂叫,燦爛的金黃色陽光從窗外灑進,將他的身影長長的拖曳在地板上,同時也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深邃。
相較于昨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假笑冷漠,今天他看起來平和多了。
平和,卻也淡定,淡定到讓人看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喂,你昨天為什麼要淋雨?」她月兌口而出,終究還是對他產生了好奇,雖然打探別人的隱私從來就不是她的作風,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惜淋雨前進,當然是為了趕時間。」行大運輕描淡寫的回答,確定棉花棒和優碘也都沒過期後,才又回到領藥室。
「最好是啦。」她翻了個白眼,一臉不以為然。
但行大運卻不辯駁,只是用鞋底將地板上的碎玻璃掃到一邊,然後才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
「把腳放上來。」他拍拍自己的大腿,決定利用早晨良好的光線,好好檢查她的傷口,以防有玻璃碎屑殘留在傷口里。
「拜托,這只是小傷口而已,沒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吧。」小臉微赧,她瞪著他包裹在牛仔褲下的結實大腿,本能的用咕噥掩飾不自在。
「你在害羞?」他揚眉,在澄澈透亮的晨光中,立刻發現那如櫻花般綻放的粉色暈紅。
在這人口老化的大埔鄉,像她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子可以說是相當少見,不過論相貌,她在大都市里也可以稱得上是稀有品。
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瓖著一對靈活有神的大眼,讓人一眼就覺得她是個精明聰慧的女人,俏挺利落的鼻形則讓人覺得她很有個性,至于潤澤彈性的紅唇更是莫名讓人垂涎,加上白里透紅的健康氣色,實在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
她很漂亮,卻不是那種挑不出特色的漂亮。
她的漂亮綜合了朝氣、健康、個性和光彩,每個眼神流轉間都流露出獨一無二的個人魅力,不過他想,她若願意把綁在腦後的波浪長發放下,應該會更加嫵媚迷人。
「害什麼羞?我沒事干嘛要害羞!」她瞪眼反駁,然後一鼓作氣把腳抬起來伸到他面前。
她別扭卻也率直的可愛反應讓他忍不住莞爾,隨即握住她的腳踝,卻發現她的腳踝既縴細又精致,然而白皙薄透的皮膚下透著一絲又一絲的靜脈,顯示出她的長期勞動和久站。
她的靜脈曲張多少也可以解釋她的身材為何那般縴合度、凹凸有致,只是話說回來,她腳上的傷疤會不會太多了?
行大運濃眉微蹙,不動聲色拉高她的褲管,果然又看到幾塊傷疤,那些疤痕雖然都不嚴重,有的甚至因為年代久遠淡化到幾乎看不清楚,但數量還是比正常人多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