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夏光樺想,她是戀愛了。
最近她總是盯著空白的稿紙發呆,腦袋瓜不由自主地會想起他的聲音、想起他的五官、想起他笑起來時迷人的模樣。
尤其他那些不經意的溫柔體貼、曖昧舉止,常常惹得她心跳加速、意亂情迷,哪里有什麼心思靜下來好好畫稿子?
可是,她不畫不行。
看著行事歷,算了算日子,她只剩不到六天的時間,卻還有整整二十頁的稿子不見下落。
她從來沒有開過天窗,那是她的完美紀錄,也是她的驕傲,正因為之前她從來沒有拖稿的紀錄,所以她提出來的要求,李建山都會設法替她爭取。
她不想讓李建山失望,也不能讓自己的良好信用毀在這個節骨眼上。
沒錯!不能認輸,不能投降,不能自甘墮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然後,她坐在工作桌前,盯著空白的稿紙……不,是瞪著空白的稿紙。
承續前一頁的劇情,她竟怎麼樣也想不出接下來該怎麼安排發展。
于是,她做盡了所有卡稿時會做的事。
托著下巴轉筆、在屋子內來回踱步、到廚房里去泡一杯香濃順口的熱可可,打開電視機看了二十分鐘的無腦節目、躺在地上做仰臥起坐、到浴室里去刷馬桶,或是縮在角落翻看漫畫。
最後,她棄械投降,丟開手上的漫畫書,無力地爬上床。躺在那兒,她拿起手機,百無聊賴地亂點手機里的APP,不自覺地點開了自己的粉絲專頁。
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十天沒更新動態了。
好糟糕,她是不是染上了一種叫作孫氏病毒的東西?此病毒癥狀為智商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喪失工作斗志,並且侵蝕患者的意志力,導致病患會突發性做出違背自己意志的事情……
是了,這是戀愛無誤。
人為什麼會突然愛上原本討厭的事物?覺得不太正常。
她在粉絲頁上簡短輸入了一句話,還附上了此刻的心境。
真的,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對個警察產生好感,甚至愛上他,從前她是那麼厭惡警察,如今又是什麼令她改觀?
她想不起來這樣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段日子以來,他一點一滴的蠶食鯨吞,最終佔據了她整個腦袋。她開始習慣了等他回來,甘願為他們父子嘗試下廚煮飯;若他比平常晚了幾個小時,她便開始胡思亂想,想他是不是又被什麼棘手的案子給纏身,甚至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驀地,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早已深陷其中,卻不知不覺。
突然,手機震動了下,她回過神來,看了畫面一眼,是讀者們陸續有了回應。
怎麼啦?心情不好嗎?
是新的劇情?
莫非老師想挑戰不同的題材?
是戀愛吧。
老師戀愛了
讀著讀著,她忍不住笑了開來。可她沒有回覆任何一則留言,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是戀愛嗎?無庸置疑吧,她想。
距離上一次談戀愛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對方是個小有名氣的插畫家,個性不錯,長得斯斯文文,彼此算是談得來的朋友,又有共同興趣,就這麼胡里胡涂地交往了。
那段感情沒什麼起伏,與轟轟烈烈完全沾不上邊。他對她很好,好到令人挑不出毛病,可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的火花。
最後,他們做了所有情侶都會做的事,兩人果身躺在床上,蓋著同一條被子,盯著天花板迷惘。
她想,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愛情。于是,在那一夜的盡頭,她跟那位文藝青年系的男人分手了,還被他的鐵粉臭罵了一陣子。
思緒至此,她嘆了口氣,果斷關閉了粉絲專頁,將手機隨意擱著,乖乖下床走向書房。
回到工作桌前,她拍了拍臉頰、抖擻精神,拾起被她拋下已久的筆,繼續挑燈夜戰。
她得專注認真才行,否則豈不浪費了孫時郁的用心?
苦戰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擠了點進度出來,在毫無愧疚的情況下,她終于允許自己爬上床補個小眠,沒一會兒卻被門鈴聲給吵醒。
「嗯……」她翻個身,裝死。
可樓下的人還在拚命按著。
三秒、五秒、十秒……都按了十秒了還在按?!到底是哪個渾蛋用這麼欠揍的節奏按人家電鈴?是快遞還是李建山?
意識到門外可能站著一個討債鬼——來追稿子的討債鬼,夏光樺更不想開門了,她把頭縮進被窩里,逃避現實、不想面對。
叮咚叮脾叮咚叮咚叮咚。
然而樓下的人仍然瘋狂按著門鈴,拚命按、死命按,就是要逼她出來開門。
「來了啦!按個屁!」她咆哮出聲,氣沖沖地翻開棉被,殺氣騰騰地走下樓,「吵死了!到底是要按到什麼時候?」開門,是夏光榆,「靠,怎麼又是你?!」
「鏘鏘,看到我有沒有好高興?」夏光榆裝可愛。
「再見。」她橫眉冷眼,直接就要關門。
「啊啊……等一下嘛,」夏光榆把腳卡進了門縫里,道︰「不讓我進門坐一下嗎?做姊姊的可以這麼狠心嗎?」
「你哪位?誰是你姊姊?」
「唉唷,干麼火氣這麼大,你大姨媽來哦?」
「滾!我很忙,沒空陪你討論網友。」
「吼,我這次上來才不是為了要見網友。」夏光榆正經地為自己反駁,「我這次上來是為了要找工作。」
「找工作?」夏光樺皺眉,這個廢柴妹妹,生下來就等著讓男人包養,何必找工作?
「你要找什麼工作?」
「不知道,你幫我介紹。」
「你會畫漫畫嗎?」
「不會。」
「那你滾吧,我幫不了你。」撂下一句話,她踢開妹妹的腳,作勢又要關上門。
「等一下!」夏光榆伸手抵著門板。
「有屁快放。」
「讓我住兩天。」
「做夢。」
「為什麼?!」夏光榆板起臉孔,嚴正抗議,「這是姑姑的房子,又不是你的,憑什麼不給住?」
「憑老娘付的水電費。」
「那我煮飯給你吃。」
「謝謝,不必。」這妹妹的蔚藝比她還可怕,「你只要閉上嘴巴不要吵我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哦,你在趕稿呀?」
「廢話。」
「怪不得脾氣這麼差……啊對了,剛才有個男的在你家門口張望了好久,是你的編輯嗎?」
「我的編輯不需要在門口張望吧?打電話叫我開門不就好了。」那位孫先生應該也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好像也是。」夏光榆聲聳肩,又問︰「上次那個小男生呢?」
「說到這個,」她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你上次回去亂講話,我都還沒找你算帳!」
「我沒有哦,是爸和媽自己隨便解讀的。」
「你說了什麼?」
「我說,‘姊的家里有一個好可愛的小男生,不知道為什麼,長跟姊長得好像’。」
「……你準備睡門口吧你!」
經過了幾天的煉獄之後,夏光樺趕在截稿日的前夕完稿了。
趁著周六不需要照顧小翔的空檔,她做了最後階段的沖刺——從周六的午夜開始畫稿,一直畫到周日的凌晨四點。
當她把一疊厚厚的稿紙給收進紙袋里的時候,她有一種快升天的感覺,靠著最後一絲的力氣爬上床,她幾乎是瞬間入睡。
可是美好的時光通常不會持續太久,不出三小時,有人按了門鈴。
媽的,又有人按門鈴!她不理會,把頭埋到被窩里裝死;但門外的人不肯罷休,繼續凌遲她,一連按了五、六下。
會這麼堅持的人只有兩個,一是編輯,二是她妹。
前者按鈴會按到天荒地老,因為李建山知道她一定在家,只是人在床上、不想下床。尤其當他的目的是「收取板件」的時候,他的意志力更是無人能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