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當警察的沒一個是負責任的好東西。
「你要吃什麼早餐?」
「嗯……」小翔坐在床上,很認真的想了三十秒,「可以吃薯條嗎?」
「當然不行。」
「那雞塊?」
「不行。」
「吼,你們大人很奇怪耶,每次都一直問我想吃什麼,可是我要吃什麼都不給我吃!」
「少抱怨了,誰叫你腦袋里裝的全是垃圾食物。」雖然她自己也是,「好啦,你動作快點,送你去學校之後我要趕快回來睡覺了。」
「阿姨還要睡哦?才剛起床耶!」
「才剛起床的是你!我可是拼了一整個晚上。」
「拚是什麼?」
「……不重要。」她不想一肩挑起教育中文的責任。
之後磨蹭了半小時,一大一小終于出了門。
「你還沒說你想吃什麼早餐。」
「薯條。」
又是薯條,到底是有多愛啊?
「早餐不能吃那個,你只能選三明治或是蛋餅,飲料只能喝豆漿不能選女乃茶。」
「哦……」听了,小翔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的臉。
「別那種表情好嗎?規矩又不是我訂的。」是啊,是誰說小孩早餐不能吃薯條?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好吧。」小翔低下頭,「那我要吃巧克力蛋餅。」
「蛤?」巧克力蛋餅是什麼鬼東西?她忍不住笑出聲,道︰「你確定你想在蛋餅上面涂上巧克力醬?」
「嗯!」
「你該不會吃過吧?」她皺著眉,一臉嫌惡。
「有啊!」
真的假的?她先是不可置信,而後想到了他那位莫名其妙的父親,「該不會是你爸弄給你吃的?」
小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突然牽住了她的手,抬頭看著她,「阿姨,你會煮飯嗎?」
她愣住,那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做巧克力蛋餅?」
他搖搖頭,道︰「就是煮很多很多的菜菜和肉肉。」
「呃……我不會耶,我只會煮泡面而已。」
「那個好吃嗎?」
「還不錯啊。」填飽肚子很好用。
「可以煮給我吃嗎?」
「小孩子吃那個不好啦。」
「為什麼?」
「因為——」唔,這原因還真復雜,「因為泡面加了很多人工添加物,吃多了會生病。」
「那你為什麼要吃?」
她心虛了,「因為方便。」
「生病沒關系嗎?」
「也不是這麼說啦……」
「不然你生病了,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這麼體貼哦?」明知是天真的童言童語,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小翔露出了困惑的眼神,「瘦蟲……肉楮?」
她俯視了他一眼,道︰「不懂嗎?沒關系,等你長大一點,我再告訴你是什麼意思。」
「你會一直陪我嗎?」
「嗯?」
「你會不會像其他的阿姨一樣不見?」
原來如此,她听懂了。
這孩子或許經歷過了太多不同的照顧者,以至于他不願再投入過多的期待與信任,這讓她的心有點酸。
她笑了笑,道︰「我可能不會一直是你的保母吧。可是,我會一直住在這里哦!你想找我的話隨時都可以來。」
「真的嗎?」
「嗯,真的。」
她想,自己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所以胡言亂語了吧?否則她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孩子做出這種承諾,還是一個警察的兒子。
從幼兒園回來之後,她應該要上床睡覺了才對,可是她沒有。
夏光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盯著電視機,看著新聞頻道重播著同樣的畫面。
不知何故,她就是無法閉上眼。
罷才,小翔主動牽了她的手,那彷佛喚醒了她某條沉睡已久的大腦回路。她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
那個叫作孫時郁的男人已經出去了將近八小時;而他是名刑警,這代表他的工作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不是嗎?
當小翔主動牽上她的手時,她突然有一種奇妙的錯覺,好像她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天與地,在那個喧囂忙碌的早晨里,她成了男孩僅有的依靠。
于是,她忍不住想像,萬一孫時郁哪天出了什麼意外,小翔之後又該依靠誰?是爺爺女乃女乃還是外公外婆?抑或是親生母親?
天哪,她干麼要煩惱這種事?!
意識到自己在浪費腦力之後,夏光樺低吼了聲,不自覺地抓亂了頭發,為自己的雞婆而感到煩悶。
這時,門鈴響了。
她嚇了一跳,卻在意識到來者可能會是何人的時候,趕緊沖上前去應門。
「你回來了!」
不對,這好像是女主人的台詞,她愣了愣,支吾道︰「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下班了。」
孫時郁一臉疲憊,沒注意她說了什麼。「小翔去上課了嗎?」
「嗯……」她無法不去在意他的倦容。
「那就好。」說完,他拿出皮夾,抽了幾張千元鈔遞給她,「我算了八小時給你,你算一下看看這里夠不夠。」
她接過手,卻少了平時那種收到酬勞的愉悅。
「你吃過早餐了嗎?」她突然抬頭,問道。
「啊?」
「我剛才買早餐回來,不小心多買了,你要不要幫忙吃一點?」
他雖然面有遲疑,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進了門,看見了依然活像是戰場的客廳,他忍不住笑了笑,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漫畫家住的地方都是這副德行嗎?」
「我哪知道?我又沒去拜訪過其他的同行。怎麼了?」
「你不覺得……」他正在思考如何形容得委婉一些。
「嗯?」
「就是——」他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放棄了。「沒事,沒什麼。」
這女人根本沒有自覺吧?
「那你先坐著看新聞吧,我去把蛋餅和蘿卜糕熱一下。」語畢,她拎著塑膠袋進了廚房。
不出十分鐘,她左手端著盤子,右手拿雙筷子,走回了客廳,卻看見他單手托著額側,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怔愣了下,躡手躡腳地將熱好的食物給擺在餐桌上,然後輕聲地坐到了他身旁,注視著他。
要叫醒他嗎?還是讓他睡?
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睡臉,她竟也盯得出神。
想必他是累壞了吧?才會如此沒有戒心,甚至也沒有時間好好整理自己,瞧他松渣都冒出來了。
她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淺笑,伸出手去輕輕踫了下他唇角邊的胡碴,指尖傳來尖刺粗糙的觸感,心里的感受卻是酥酥麻麻的悸動。
這個男人跟她記憶中的警察很不一樣。
他敬業的程度令她肅然起敬,也讓她心疼不忍,他的時間幾乎都奉獻給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麼,他自己的家人呢?他的前妻是否就是因為這樣而離開他?
她忍不住想像,如果是自己和這樣的男人交往、甚至結婚,她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模樣……停,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這樣的想法讓夏光樺一時有些難為情。她甩甩頭,抹去短暫存在的瑰麗想像,上樓抱了件毯子輕輕替他蓋上,轉頭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繼續看著無聊的新聞。
听著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她竟有種難以形容的心安與踏實。不一會兒,她忍不住又偏頭凝視著他的側臉,唇角不覺地揚起了淺笑。
好吧,她得承認,自己好像不太討厭這個警察,甚至是有點欣賞他……
孫時郁醒來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毯子、幾乎是靜音的電視機,還有旁邊那位睡癱的女人,以及桌上那盤特地為他重新熱過一次的早餐。
當然,那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看了眼新聞畫面,上頭顯示著下午一點二十四分。他竟然睡著了,而且還睡了這麼久?
「哈啾!」夏光樺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身體婚縮在沙發的另一側,沒有醒來。